萧思君洗漱停当走出房门的时候,时间刚刚是清晨,这时穆淇奥也不过刚刚睡醒,玉苏蛟还在自己房间里与周公相会。像昨日那么晚起在萧思君这十六年生涯里也算是绝无仅有了,不过今日起得早也不仅仅是依循旧例,多少也有些要与那辽国国师见面的紧张所致,不知为何,萧思君总觉得这国师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穆淇奥比萧思君晚一点出门,与萧思君打过招呼后,便急急忙忙去找陈宁商量今日的相关事宜去了,如今这穆淇奥果然是随着陈宁学习历练,那行事作风竟然像是陈宁的弟子一般。萧思君自己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手脚,将体内真气运转一遍,一是开通经脉以免走火入魔,也是想看看昨日被多闻法王点穴的左臂恢复如何。好在那时多闻法王只是临时变招,萧思君自身功力也足够深厚,经过昨天一天的修养,这经脉已然恢复如初。
正当萧思君将周身真气运转如常,使十部循环重新封闭之时,玉苏蛟也揉着睡眼走出了房门。他一边懒散地迈过门槛,一边晃晃悠悠地整理着衣服,来到萧思君身边的时候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拭去眼角的泪珠,半睁着眼睛看向萧思君道:“萧掌门真是勤奋啊,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早起练功吗?”
自从玉苏蛟知道萧思君的身份之后,就常常以“萧掌门”这三个字揶揄他,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自己隐瞒在先,好在他也知道玉苏蛟就是这种性格,如此称呼并不是疏远之意。因而叹了口气:“倒是玉贤弟,昨晚睡得可好?”
玉苏蛟又打了个哈欠,这才声音慵懒地道:“马马虎虎吧,一早听见你和穆兄打招呼,便醒过来了。”
萧思君见玉苏蛟坐在了石凳上伸着懒腰,便也坐了下来,问道:“若是没睡好,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
玉苏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萧思君看,看得萧思君心里都有些发毛。约莫过了半刻,玉苏蛟才忽然咧嘴一笑,问道:“说起来,萧兄那日对付多闻法王时所用的真是‘剑气七绝’吗?”
萧思君以为玉苏蛟要说什么大事,听到这问题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剑气七绝”萧思君此时使得也是得心应手了,在他眼中这功夫与其他武艺没什么区别,但他却不知这功夫在其他人眼中何其了得,如今武林中相信萧思君“剑气七绝”是独步天下的绝世神功之人大有人在。
因而萧思君只是淡然点了点头,道:“没错,那时使出来的的确是‘剑气七绝’里的‘含光诀’。”
玉苏蛟自然听出了这名字取自《列子·汤问》中孔周所提到的三剑——含光、承影、宵练中的含光剑,传言含光剑无形无影,无可觉察;承影剑唯昼夜交替之时,可隐约见其形状;宵练剑昼见影而不见光,夜见光而不见形。想起当时萧思君与多闻法王的对战,似乎的确符合含光剑的特质,但孔周曾说这三剑皆不可杀人,尤其是含光所触,泯然无迹,经物而物不觉,想到多闻法王肩头那道伤口,在这一点上却与传说大相径庭。
玉苏蛟想到此时,对萧思君笑道:“萧兄这招式名字取得倒是贴切,只是不知到底如何修炼,才能练到萧兄这出神入化的地步呢?”
虽然对于自己压箱底的武功应当有所隐瞒是常识,即便是萧思君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是了解的,但此时他面对的是玉苏蛟,即便抛开之前他隐瞒身份的愧疚不谈,他也不愿意欺瞒这个与自己相伴如此之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萧思君便想要完全信任对方。因而萧思君伸出剑指摆在玉苏蛟面前,解释道:“当内功修炼到足够高的地步,就能将真气放出体外,然而即便如此,顶尖高手也不过能用掌风将人击退,想要伤人还需拳拳到肉才行,这其中的奥妙不在于内功修为,实则是在于真气性质。”
玉苏蛟认真听着萧思君的讲解,毕竟这也算得上是武林里的一大秘密,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便有机会能一探究竟。萧思君见玉苏蛟听得认真又没有出言打断,便进一步解释道:“阴柔的真气在体内时还没什么问题,一旦放出体外便难以保持形态,而且会极快地消散,然而天下武功没有至刚至阳的功夫,所以自然也没人能够将真气练至体外杀敌。”
听到这里,玉苏蛟忽而坐正,惊道:“难道萧兄你的功夫是至刚至阳的?”
谁都知道至阴至柔或至刚至阳的功夫是几乎无法使用的,因而当玉苏蛟猜到这一层意思的时候,自然也就感到了惊讶。萧思君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虽然至刚至阳的真气能在体外维持形态,但是一旦真气稍有不济就容易断折消散,因而若没有强大的内功为根基也是做不到的,即便是我,现在也只能让气刃放出指尖三寸而已。”萧思君说着将手指一划,便在玉苏蛟面前的茶杯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玉苏蛟也算得上见识广博,他自然知道想隔空划伤茶杯是有多么困难,从这一点上,萧思君的功力就可见一斑,因而玉苏蛟也对萧思君其他的几招剑诀有了兴趣,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个声音传来道:“萧兄弟这样可不行啊,武功底子这么简单就和盘托出了。”
二人看去,原来是陈宁走了过来,玉苏蛟笑道:“小弟我探究萧兄武功底子是有不妥,只怕陈大哥偷听也不算符合道义吧。”
陈宁也是咧嘴一笑,道:“玉兄弟可别冤枉人,我是过来的路上偶然听到一些,便赶紧进来制止萧兄弟再说下去,总共我也只听到‘三寸’两个字。”
萧思君听了也不禁失笑,他知道陈宁绝无害他之意,也知道陈宁虽然爱玩乐,但最知分寸,因而也不怕他听到什么。他向陈宁拱手行礼道:“既然陈兄说了,那小弟以后自当注意慎言。”
陈宁听了反倒摆了摆手:“谁让你注意不说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要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的玉贤弟,那总得讨点好处不是?”
玉苏蛟捏着下巴,坏笑道:“陈大哥打得好算盘啊,入仕可惜了,应当去做个商人啊。”众人听了都是一笑,实则陈宁家中父母便是从商之人,他因不想继承家业这才考了武举,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玉苏蛟才会如此揶揄陈宁。
不多时,穆淇奥和圣平郡主也走了过来,众人又谈了几句,卫兵忽然来报:“门外有个和尚带着两个随从求见。”估摸着是慧启到了,众人便一齐前去打算一看究竟,却没想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几声闷响,随后便见到门外几名士兵一一飞了过来。
萧思君和穆淇奥上前接住这几名士兵,接着便赶紧向门外看去,但见得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和尚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四五,披头散发,留着络腮胡须,手持一根纯铜打制的大禅杖,身材高大雄壮,虽打扮成一个带发头陀的模样,但虬髯豹眼怎么看都不像个吃斋念佛的人;那另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倒是比他斯文得多了,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比那带发头陀矮了一头,身材瘦削,脸也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骨是檀木所制,两侧却包了精铁。
那老和尚快步走来,一步步都挟着风声,若不是看他已经斑白的胡须,哪知道这是个老人?那老和尚手里捻着砗磲的念珠,极快地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才行礼道:“小僧慧启,见过诸位。”
陈宁也不回礼,只是一笑:“大师来我这拜访的动静大了一些。”
慧启看看被他打飞的几个士兵,然后一脸和善地道:“听闻陈将军拜访秦州分坛也是如此,小僧初来乍到不敢坏了礼节,只好如法炮制了。”
陈宁道:“大师既贵为一国国师,那便不必多礼了,我们便绕开那些寒暄,说些正事如何?”
慧启身旁那瘦削的中年人道:“怎么,陈将军都不请我师父去屋里坐坐吗。”
陈宁笑道:“慧启大师精通佛法,与我这等凡夫俗子不同,又岂会在意这世俗的繁文缛节?”
那高个子年轻人道:“哼,那总该给我师父个位子坐吧。”
陈宁继续笑着道:“已被明令禁止还要死皮赖脸登门拜访者,又何必非得讨个座呢。”
看着那高个子被气得七窍生烟,玉苏蛟悄声对萧思君道:“我还想着这废话得说多久呢,陈大哥总算是说了句痛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