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卷:曾是惊鸿照影来06(1 / 1)可可以力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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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竟是三爷的保镖文强。

文强道:“少奶奶,警犬怕是觉出我在这里吧,没关系,二位兄弟请进。”

文强平日话少,这几句一般就已是极限。但他此时还继续解释了下去,说这幢角楼是三爷的商务电台暂存地,他和三少奶奶偶尔会过来看看。

这话逻辑不通,却把月儿提醒了,当局限制民用电台不假,但三爷的企业规模已经达到配置商务发报机的标准,地下室里的那两台整装机是有备案的,合法合规。

可是,澹台组装的那两部非法电台怎么办?

她看一眼文强,虽然不明白他是怎样出现在卧房的,但他是来替她解围的,这一点是肯定的。她得相信文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米四和海青可疑地对视一眼,然后走进卧房。狗挣脱月儿的束缚,也匆匆跟进。

凭着敏锐的嗅觉,狗照直向衣橱的豁口冲进去,它在地下室门口停下了,转着圈来回嗅。但迷烟早已无色无味,人的肉眼看不到,嗅觉也闻不到,自然无法理解狗的提示。

米四和海青从狗身边经过,进入地下室,月儿心房紧缩,但当看到黄铜手电照耀着的地下室桌子上只剩两部电台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用说,是文强做了手脚。

三爷食言了,他没有遵守婚前的约法三章,一直授意文强在暗中‘保护’她。当初月儿之所以反对被‘保护’,是因为无法相信别人,认为‘保护’也有可能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但此时此刻,她没有道理抱怨了,今夜若不是文强及时出现,电台势必被缴。

米四和海青用手电把地下室照了一遍,问:“文强兄,我们理解三爷产业规模雄厚,但半夜过来查看电台,这也是商务需求吗?”

文强从容地答道:“近来票号上出了一桩贪腐案,涉事的襄理跑路了,疑似投靠了对手商社,我前几天发现对手商社经常夜里发报,于是只好隔三差五地冒夜前来关注电台。”

他说着看了一眼三少奶奶,补充道:“三爷没在家,有些大事小情只好跟三少奶奶汇报,因此……”

他后面要解释三少奶奶为何今夜出现在这里,但不曾把话说全,米四就已经开通地点头了。

“文强兄辛苦了。”

米四用这种委婉的言辞打断他,并非相信了他的解答,而是看出他不肯讲真话,也就不愿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米四和海青不需交换意见,各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俩不打算继续拆穿什么,和气地告辞,临走说:“当局最近下来一道文件,据说是汉奸保皇派的电台被捣毁,他们失去了联络工具,正在到处设法盗用电台。当局呼吁上海所有合法电台都要严密注意,谨防被汉奸利用。所以还请文强兄妥善保管电台,切不可被有心之人盯上。”

月儿闻言恍然大悟,她被困密室时本是以为今夜命要休矣,但现在猛然觉出诡谲之处,歹人想要害她易如反掌,为何不在她进入铁门之前动手?非要等她进入密室、上好门闩才行动?

现在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根本就不是加害于她,而是冲着电台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上次她和三少爷被偷窥,也是这拨歹人所为,那么对方的身份是保皇派?

说起保皇派,月儿听得太多了,自从四爷的岳父金隽年被捕后,社会上就开始清算保皇派余党,而月儿父亲惹官司也跟保皇派有关,因为金隽年的同党巴翁与父亲有学术方面的交集,故而父亲遭到连累。当局久久查不到父亲的罪证,但却始终没有放松嫌疑,甚至明令限制林家夫妇出沪。

而四爷因为和金林两家的裙带关系,一早就被要求回避该案,调查该案的是南京派来的特派组,不受上海军方的调遣,独立办案,因此四爷对案件的进展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乐得一无所知,这样既避免了金家的打探,也避免了林家的打探。

月儿是当真不愿跟保皇派扯上干系,父亲的官司悬而未决,她若再被保皇派盯上,那就无端给父亲辅以罪证了。

·

米四和海青又叮嘱几句,然后离开了,月儿和文强心照不宣地隐瞒了今晚的真实过程,并对出现过的歹人缄口未提。因为一旦米四和海青知情,势必会发动马弁全府搜找,而这座主卧以及地下室作为案发地点,也就彻底需要搜查了,那两台被文强藏起来的电台到时也就势必会被翻出来……

月儿看着米四和海青走远,回身把门闩好,检查了一遍窗户窗栓,然后向文强询问另外两部电台的去向,文强说藏在卧房的大铜床下了,提议取出来后重新放回地下室,奶娘却担忧,忍不住插口道:“米四晓得这里放电台,回头再来查怎么办?月儿,小心为上,不行就藏到主楼书房里别再用了。”

奶娘在林家生活了大半辈子,林老爷是无线电和算学大家,做仆佣的也相应的晓得无线电是禁用品,因此不无忧虑。

但月儿说:“他们没有道理再来检查,三爷的商用电台是合法合规的。把这两部未曾备案的电台混在其中,反而最安全。”

她接着开始询问最关键的事情了,奶娘是如何发现她离开主楼的?文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他俩分别发现了什么?有看到歹人的蛛丝马迹吗?

奶娘先作答,说:“吾一向醒睡,听到门首咔哒一声就醒了,撩起窗帘想看看天色时辰,不料竟看到侬在月亮地里,吓了吾一大跳,明明门首那声响才刚刚听到,怎的侬就能一下子走了那样远……”

“门首咔哒一声?”月儿诧异,她当时出门时轻手轻脚,分明没有引起丝毫响动,怎么奶娘竟听到咔哒之声。莫非那人早先就已潜伏在那边客厅,等她出门后,立刻尾随跟出了?

奶娘说:“吾怕侬是梦游,万一大半夜又给什么东西吓晕过去,连忙穿起衣裳追出来,可是,眨眼功夫侬就不见了,吾约摸是朝这幢楼的方向走的,试着过来找,果然门一推便开了……”

“什么?门一推便开了?”月儿更混乱了,客厅的大门她一进来就闩上了,决不能记错,而这种门闩从外面是打不开的,除非有人从里边打开。

想到此,她不由看向文强。

文强见状,连忙撇清,他说:“我今晚从未到过客厅,也从未从门口出入。”

他接着开始讲述他今晚的经历,他住在明湖边的望楼上,位置上占据了后院视线最好的角度,立在他的卧房窗户前,可以俯瞰对面三座楼——东角楼、西角楼和三爷的主楼。他受三爷的嘱托,每夜保护三少奶奶的安全。三少奶奶每晚进入西角楼后,他都会不远不近地守候在附近。

近日三少奶奶的行动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律性,所以在夜里一点半之前,文强几乎不会从窗口观察主楼的动静,他每日只要在一点五十分下楼,在冬青树后等上十分钟左右,少奶奶差不多就出动了。

前几日这种规律从未改变,也从未出事。今晚晚餐之前本来也和平时一样平静,但怪就怪在晚餐后,文强从餐厅回到卧房后不久,一种难以克制的困意忽然袭上脑际,他是精武门出身,身体强健,很少出现这种异状,所以他立刻就警觉了。他幼时被送至日本警监学校受过专门训练,对身体中毒的各种状况都有了解,他们做职业保镖的人,平日对各种突发情况都得有预警措施,身边常带解毒针剂,他拼命克服汹涌而至的困意,抓过电话试图唤仆佣,但发现电话线路已经被破坏,他只好靠意志摸索到药剂,自己强行注射,但效果有限,未能立刻提神,足足沉睡到两点多才意识回归。

“有人在你的饭菜中下了安眠药?”月儿意外,想到之前地下室的迷烟。

文强点点头,说:“也有可能是迷药,其药性在八个钟头以上,但因为我及时注射了解毒针剂,中途苏醒了过来,但醒后发现落地钟已经指向两点多,立刻知道糟了,连忙往这边赶,来不及走正门,取了直线距离——由浴室天窗进入。大概正是打开天窗的动静被歹人发觉,我进来后,没有看到其他人,只听到吴妈在呼唤,随后就看到您和吴妈从地下室上来了……”

文强说他当时正打算推门现身,偏巧天窗缝隙处传来院子里有脚踪声,怀疑是坏人逃遁,听音已经到了角楼的后墙,距天窗极近,文强便果断从天窗又攀出去打算追,他出去的刹那刚巧是月儿匆匆进来检查浴室的那一刹那,俩人没有照面,月儿发现浴室无人,又去卧房检查窗帘后面,而文强待要落地,却认出院子里的人是米四和海青。当时海青和米四带着狗正饶过角楼的山墙,看样子正是要往前门去。文强当下意识到电台要暴露,情急再次从天窗返回,那时月儿和奶娘已经到了客厅,文强打开浴室门进入地下室,迅速转移那两部组装电台……

听完文强的讲述,月儿目瞪口呆,这样说来,奶娘和文强全都没有看到歹人踪迹,而从外面巡夜赶来的米四和海青也显然没有遇见可疑人物。前后不过三四分钟,这么短暂的时间差,竟然给歹人逃脱了,由此可见歹人的敏捷程度有多么不可思议。

如此神隐,当真会是保皇派吗?

月儿无法判断了,然而她忽然想到一点,脱口问文强:“从澹台离开到我进入戎公馆,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一个月里,这四部电台一直在这里,但从未有人觊觎过,对不对?”

“对,除了三爷和我,完全没有旁人知道这四部电台的存在。而且……三爷也从未被人跟踪窥视过,上次和您在这里被偷窥,是多年来头一次。”

文强的言外之意是:偷窥者的目标恐怕不是三爷,而是三少奶奶。

月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她意识到,电台的藏址之所以被歹人找到,实际上是她引路的结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来戎公馆是为了解开师兄的失踪之谜,所以断定她会查找师兄留下的线索,会引领他们直达师兄的电台。

既洞悉她来戎公馆的意图,又知道澹台之旧事?这会是什么人?

忽然,月儿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老绅士”三个字跳进她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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