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卷:曾是惊鸿照影来10(1 / 1)可可以力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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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月儿同小姐们刚从戏园子出来,七小姐就急煎煎问:“你怯场了吗?怎么不按计划好的台词来啊?”

月儿说:“侬介绍时出岔子了,不是讲好静文是北平来的表妹,吾是宁波来的么?侬怎样把吾也讲成老北平了?吾口音这样重,一出口就要露馅儿的。”

“啊哟……”七小姐登时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介绍时出岔子了么,糟糕得很,改也改不回来了。

钮静文说其实无妨,拿下司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得吊他个一礼拜两礼拜,把他吊到高山顶再恶狠狠摔下来才过瘾,至于口音的问题,回头见机行事吧,不算事。

她们登上自家的汽车,浩浩荡荡离去。

车上,大家论起如何将司马高高吊起,简称‘高山顶’计划,你一言我一语好生兴奋,七小姐说:“不出意料的话,司马明天就会对月儿布局撒网。咱们就给他来个‘局中局’、‘网中网’!”

果然,翌日上午!七小姐接到一个电话,是文耀祖同父异母的妹妹文耀兰来邀她去游湖的,不必多想,这电话必是文耀祖的授意,而文耀祖自然又是经了司马小楼的授意。

她猜的当然没错,此时,文耀祖正奉了司马七爷的召唤,匆匆往礼查饭店赶。到了七爷的包房推门而入,外厅人语喧哗,几位公子哥在麻雀桌上哗哗洗牌,每人腿上坐着一位堂子里叫来的伶人,这些人里却没有司马七爷,文耀祖问:“七爷呢?”

话音刚落,司马小楼从里间卧室出来了,穿着一件绸睡衣,两手插在衣袋,口里衔了烟卷,在丝绒沙发上一坐,道:“怎么?约到了吗?”

文耀祖说:“戎七小姐说近来不方便,过些时罢。”

司马把烟一拔,很不满意,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白指望!”

文耀祖:“莫非洪才也走空了!”

司马更是哼了一声,说:“那根废柴!”

“你啊,这么办!”司马思忖似的把手抬着,烟在指间冒着烟线,却无话了,想不起‘这么办’到底是怎么办!闭着眼想一想,睁开眼,道:“只管杵那儿盯我干嘛?你说怎么办!”

文耀祖直以为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出来什么好主意,只不曾料到他狗屁没想出,倒反过来问他要主意。

耀祖哪里有个甚么主意,恰恰这时句洪才来了。穿着一袭文人似的海青长衫,高握着一份报纸中了举人似的嚷进来:“成了、成了,七爷成了!”

司马见他手里高高握着一卷报纸,问道:“敢是报纸上刊了那位美人的小照?”

句洪才一看,才发现自己死死攥着一份报纸,嗨嗨一笑,把报纸丢开了。

“狗!”司马笑骂,把腿一架,“快快说来,怎么个‘成了’?”

句洪才往司马身边一凑,道:“是戎八爷啊!八少爷给咱找着了!”

原来,司马今天一早就欲去戎家拜访,意在侥幸能见着那美人一面,叵耐苦于拜访没有由头,直接去拜访人家小姐自然不成,戎家八少爷虽然相识,也不过十来岁时打过个照面而已,冒然攀结甚是可疑,然而司马小楼心急若焚,尽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旧友,却也厚着脸遣人去传话求见。

哪知那戎家八少爷是戎家最抬不上桌面的人,乃是戎老爷和外室生的,这就罢了,最要不得的是不检点,年纪轻轻,得了严重的花柳病,轻时还好,恰恰近日犯得严重,出来进去都由丫头搀着。就特别不愿接待这位连样貌也记不清的高朋,早间见人来传话,借口说去了南京,推掉了。

谁能料到句洪才左攻右突上窜下跳横是把八少爷给套住了,今早传出话来说三日之后便返沪。

司马当下便叫听差送来衣服,特特挑选三日后会面的行头。

阮鸿儒说穿一套猎装甚有野风!

司马立刻要不得,冲着美人去的,要甚么野风!

马空山认为穿那身大总统黑呢装最宜,空山说:“七爷生来就是:隐隐君王相、堂堂帝主容,再将那辣装一穿,简直就是袁大总统再生!”

司马笑骂:“哪个不能比,偏拿坐了八十三天的假皇帝比我!没得你是咒我,得不着美人,最后来个短局!”

马空山连连赔不是,旁边的苏文豪苏大公子摇着扇慢口道:“要说起服装美来,我却是懂一些,叫我看,七爷穿长衫才是最最上乘,儒雅显贵、彬彬君子。象我这一身儿。”

苏文豪把长衫下摆撩起来一洒,故意摇起扇子做个古人状,道:“在街上走,人们通说是颇有文人东坡遗风。”

司马冷笑,说:“文人你到不象,通像个搔客!”

到底司马七爷最终决定穿长衫,为的是像个谦谦君子。

三日后见着弱柳扶风的八少爷,好一阵攀谈,把八少爷窘得一头雾水,横是想不起自己哪里出色,忽然见爱于这位司马少爷。无奈病体不能久扛,眼见的司马一面放眼环视尊府,一面不知所云地闲叙,不能撵客走人,拖着花柳病苦苦陪伴着,左盼右盼,盼不走这位贵客。

司马直到午间不得不走了,才起身告辞,八少爷有恙在身不能远送,差人送客。

也是司马福至,走到荷花池时,端端看到那掩映在亭亭莲叶的窗户里,立着一个人,可不是那位追命夺魂的月小姐又怎的。

他看呆了,脱下帽,微微点了个头。但眨眼美人就不见了,窗口空空如也。

他不知道的是,七小姐房里的仙女们已经魂飞天外,她们横是想不到司马被电话拒绝后,竟然直接找上门来,真是不讲武德。

她们隐在帘后,吓得花枝乱颤。

七小姐说:“要露馅儿了!要露馅儿了!”

钮静文也惊慌无措,道:“这司马当真色心如狼,他若是跟八少爷打听起来,分分钟完蛋!”

司马若只是小姐们招来的倒没什么,坏就坏在他其实是被月儿招来的,可月儿是戎家的三少奶奶,这要是给八少爷给戳穿,戎公馆得炸!

小姐们胆子吓细,完全没有了玩弄司马的心思,决计赶快设法收拾残局。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一个个杵着腮帮子,死活想不出个法子来。

月儿也着怕了,但若如此放弃,调查又将陷入止步不前的困境,她不想就此终止与司马小楼的接触,但既然小姐们打消了念头,她也不好显得太过主动。

窗外传来五小姐的高跟鞋声和斥骂丫头三三的声音,七小姐不知怎的眼睛一亮,说:“有了!”

众人看向她。

她道:“给他放一枚烟幕弹好了!”

见众人茫然不解,她详细道来,原来,她想到以五小姐的丫头三三为替身,打一次马虎眼,不叫司马把月儿的身份疑心到三少奶奶上面去。

不过九小姐闻言却说:“何消这么着,没的又要多一个知情人,其实细想想,你那位北平的姨姐名字里也带着月字,这个谎应该没那么容易破!”

七小姐道:“话虽这样说,究竟稳妥些不会差!”

其实七小姐所虑完全不是多余,司马这日到家后,就有跟班由戎公馆的下人口中探回消息,说:“戎小姐们向日同行的女伴确然有北平来的亲戚,不过另有一位绝色美人常常相伴,这美人不是别个,乃是戎三爷的爱妻。”

司马听了倒也没有深想,再也想不到小姐们算计他。

倒是马空山存了份小心,说还是仔细打探打探为上。然而正要发动人马去打听,却遇见了戎家小姐们。

这种遇见当然是七小姐成心设的局,听说司马去西郊公园骑马,特特率众赶了去,也没有刻意寻过去招呼,只信步闲走,三三夹在其间不明究里,一径只管撕着手中绢子。她本来相貌十分水秀,又给小姐们精心装扮一番,愈发出众了,从后背看去,窈窕纤细,好生袅娜。

司马不由就入了圈套,骑马从后面上来时,很快认出前面婀娜一片的女儿班乃是戎家小姐们,再一细看,有一个背影十分软款,立刻有些激动,想那必是月小姐无疑。

不过他的架子倒是端得很稳,他乃风月惯家,情场上向是进退裕如,等闲女子是与他较量不得的,用不得三五回合必要败阵。因为深谙情场要领,晓得男人不能低了身段,故停马不前,先着马空山打头炮去观望一番,回来再做计较!

马空山爽利滚鞍下马,抱了外洋舶来的望远镜,操小道去窥探,过一时擦着汗回来,悉数报告说:“乃是一行五女,丑俊不一、长短不齐,静小姐手里拈着个绿草帽、九小姐攥着块红手绢、七小姐怀里抱着只白毛狗,连人带狗,共计六众。”

又说:“面生的那位美人不是戏园子里所见的白娘子,是另外一个,不过也颇有几分颜色。”

司马小楼登时扫兴,没心情去跟七小姐招呼,拔转马头拐了偏径而去!

七小姐起初已经知觉他在身后随行,不成想久久不见近身,一阵胜似一阵着急,终于忍不住,装着理鬓,转回头去看。

红日当空,树静风轻,哪里还有什么司马大少!

她不由气得跺脚,“那呆瓜居然没有认出咱们!”

钮静文等人闻言,也就美人回眸,纷纷转脸回顾,一条浓荫大道上果然空空如也。众人都扫兴,又拐弯走上另一条侧道寻觅,仍不见人踪。七小姐干脆没有心情走了,将怀中叫‘挠挠’的白毛狗往地上一掼,使手绢掸了掸旁边的露椅,将手绢在上面一撂,坐下了。

除三三恭恭敬敬立着而外,其余一干人都偃旗息鼓,钮静文也掸了掸露椅坐下,九小姐扶着一株老柳,使手绢哗哗地扇着风,想这七姐姐也太过浪漫,竟兴起摆布男子的念头,到头来落得个担惊受怕,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凉快看场电影哩。

正在心灰意冷、花颜黯淡之时,忽闻得密林中传来隐约如轻雷般的响声。

“是马蹄声。”七小姐话未落音,六小姐九小姐等人忙忙理鬓整衣,还是慢了半拍,一骑膘肥体壮的纯种英国马由花木掩映的夹道上穿花渡柳迎面而来,那马跑得并不快,却触得小径两侧花瓣如雨,纷扬落下。那骑手一身麂皮骑装,矫健前进,及至望到她们,一个急扯缰,远远勒住了马,倒没想到她们也拐上这条道来。

七小姐慢条斯理,抽出帕子在身上掸了掸,将‘狗挠挠’重新抱起,抬头时,只见司马骑着马远远从东来,却是不紧不慢好生闲在。

这公园本来就美得如同皇室林园,偏他夺目非常,乍一看倒有些不敢相认。

近身后也没有下马,在高头大马之上点了个头、问了声好,一身猎装把身材衬得极其健美,又是那么风华正茂,骑在棕色的悍马之上,活像外国电影里那种金发电眼的多情王子。

以至于三三仰面看的都有些失神!

他没有脱下深棕色的麂皮手套,抬了抬手中马鞭,问:“这位是?”

三三见是问她,倒低下了头,眼目错乱地落在马蹬处,他所穿马靴的靴腰与手套一样柔软,像外国小羊皮,细腻非常。

七小姐没有答言,却说了声:“七少爷消闲!”

恰这时‘挠挠’从七小姐怀里尖叫了一声跳出来,箭一样穿林而去,三三不晓得挠挠给七小姐暗中掐了一把,拔脚便去追,

七小姐见她走去,甚为得计,随口跟司马敷衍了几句,待三三走远完全听不到这边讲话时,才说那位是她们家三少奶奶。

司马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就是戎三爷的少奶奶兼戎四爷的前姨太太,怪道两兄弟争抢,果然是个好人!

他欲作辞走开,却习惯性地礼让了一句,说既然到了家门边,不去坐坐么?

他家距此处不远,是上海滩一座名宅,被誉为亚细亚的凡尔赛宫,是他那位把生意做到了法国的父亲司马玦亲自设计建造的,整座府邸气度雄浑、雍容华贵,据说颇有欧洲皇家园林的风致。七小姐曾经受邀替司马六小姐做过伴娘,晓得那座豪宅惊艳,七小姐倒想着给六姐九妹以及静丫头也见见,也不管司马此时是实让还是虚让,径拿眼睛去看钮静文,仿佛说:去就去,怕怎的?

钮静文倒没什么,她是大学里的人物,社交公开早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九小姐却几乎绝倒,想这七姐姐越发疯了,一个女儿家怎好随便去男子家中!

九小姐说:“静表姐去吧,我和三三……三少奶奶带着挠挠回家。”

七小姐知她顾虑,倒也恰好能支开三三,欣然答应。

司马见两位小姐真要登门,倒暗暗叫苦,不虚让那一句好来。

九小姐和三三抱着挠挠做辞而去,三三从头到尾不晓得今儿这是干了个什么事体,缓缓随着九小姐向公园门口去,到了出口,却滞足不前了,看看身上的绫罗绸缎,她那颗少女的心自是喜欢的,在公馆是不能这样穿戴的,倒十分留恋。

不觉就红了脸子吞吐道:“九小姐先行一步,容三三在这园子里多呆一时罢。”

九小姐料她是欢喜那些衣裳,想多穿一阵子,倒也体贴她的一颗心,微微点头,由她去了。

九小姐走后,三三返身向园子深处闲步,不知行了多久,身上略乏,便拣了一幅干净露椅坐了下来,还不待拭一拭额间细汗,便听身后细竹林里有人说:“这个狗少!明明是在这里骑马,怎就找遍不见其踪!”

隔着细竹林,声音有些飘忽,但也足够听真,只听又有一人接口道:“只怕这园子太大,错过了罢。”

前者说:“且不找他了,咱二人歇它一歇!”

紧接着那边窸窸窣窣坐了下来,后者问:“罗会长,敢问您这位同窗好讲话不好讲?肯拿出钱来支持爱国会么?”

“这也不好说,就是碰运气罢!”

“敢问这位爷着实手头宽裕么?”

那人笑了,说:“孩子话了不是,你只听这司马二字就该明白他是谁!”

听者仿佛倒有些糊涂,想了想,说:“我却不明白?”

那人就说了:“映星你是书香世家,不留意商政两界的事,这司马小楼乃是一位大军阀的独生孙儿,其祖父在北洋干过督军,下野后南下来到上海,带领其子开办了各色新式企业,生意做到了英国法国,财发得要溢出来。你说宽裕不宽裕!”

那叫映星的人闻言大喜,说:“这倒好,十有**这回不会空走了!”

“也难说,”那人有些拿不定,说司马老爷子受过政治冲击,下野后对政界冷了心,乃至于性情大变,对所有国事政事天下事惧不关心,奉行‘独善其身’,绝不染指外界,并且深憎外人游说,向来有人前去攀附,都会吃闭门羹。

这番话叫听者凉了半截,失落地说:“那也许还是碰钉子!”

“碰钉子没关系,总是要来试试的!若侥幸能说动司马小楼的爱国之心,弄几万块钱出来不应该困难。这个狗少,去年花九万法币买了一匹大不列颠纯种马,轰动了上海滩,何况咱们这是请他出钱做正事?想想还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顿了下,忽然扬声道:“卢兄,幸会、幸会!”

想是遇见了熟人,二人起身招呼了,寒暄之后,那姓卢的人问:“这位小爷是?”

“这是会里的书记员林映星。”

这个名字倒令竹林这边的三三愣了一下,她隐约晓得四爷姨太太的名讳是叫林映月,这林映星的名字听上去,倒仿佛是她兄弟似的。

她料的没错,这位林少爷正是月儿亲兄弟。因是参加了学生爱国会,跟着会长罗三化出来替会里筹措经费的,他辍学数月,一直瞒着家里,近来从北平回到上海,至今还不曾跟家中联系,每日在会里对付着。”

罗三化与姓卢的寒暄,后说来这里寻司马小楼,叵耐遍找不得其踪,那卢先生道:“你倒是迟了一步,我先才看见七爷同着三位女子,由公园南门出去了。”

罗三化一听,连忙抱拳做辞,速速携了林映星向北边角门奔去,想是司马骑马时,把汽车泊在了南门,而司马府邸正是距北边角门近,罗三化一面走一面说:“真真狗少,半米长的路,也值当开汽车来,映星快走,咱二人由角门出去,抄近路截他,或许比他先到也未必!”

说罢提了袍子便走,果然所言不差,俩人到达司马府邸附近的林荫大道时,身后一辆汽车叭叭鸣着车笛驶来了,回头一看,正是司马大少的那辆‘阿尔法罗密欧’。

车速不快,罗三化老远就抱拳赔笑,不想车子并未停一下,嗖地从他们身边驶了过去。

罗三化抱着个拳定在那里,气的直瞪眼,望着冉冉而去的车子叹气道,“什么同窗之谊!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正叹着,那车子却在前面停住了。

他二人见状,连忙拔脚走上去。

“老罗,知道就是你!”司马亲自驾着车,说:“上车。”

罗三化见后座有女子,倒有些不便。

司马知他顾虑,道:“院子里的花园大道有数公里,莫非你老兄走着进去?”

罗三化呵呵赔笑,向后面女子说一声:‘借光、借光。’也便上车了,跟映星同挤在前头副座上。

司马自是精通女人心理,晓得小姐们不喜给人知道身份,故就不做介绍,他家的仆人早就望到车来,远远打开黑色雕花大铁门候在那里,绿意盎然的花园大道笔直地映入眼帘。

‘呜’的一下子,汽车驶进去了。

果真是东方凡尔赛,迎面而来是大树参天,郁郁葱葱,绿阴中女神雕塑亭亭而立。玉带似的人工池上波光粼粼,帆影点点,沿池点缀的铜雕塑更是丰姿多态,美不胜收,世人只知哈同花园名扬上海滩,却不知这座东方凡尔赛才是登峰造极。

司马没有带诸位参观府邸,倒径直率众入了餐厅,还不到薄暮时分,用餐着实是早了些,这种客气明显有些过了。钮静文由此看出司马对她们这些访客的态度,冷淡也说不上,不过热情更说不上。

不由的她的脸色就略有不快,无奈刚进门不好即便做辞走人,勉强坐下了。再看七小姐,样子竟丝毫不尴尬,但却隐隐有种发狠,仿佛在说:你司马大少自管端着!咱们走着瞧!

也是,连钮静文都觉出司马的敷衍,七小姐还能不觉出么。

司马家的餐厅大得像座小城堡,仆人众多,统一蓝白相间的着装,像礼查饭店的侍应生一样垂手立在那里,好似一队队纹丝不动的兵马俑。

也不晓得饭是由天上掉下来还是怎的,众人刚落座,菜就来了,煎炒烹炸,蒸烤烙炖、西餐中餐、色色齐全,好在餐桌是由东通到西的宴会大长台,还不至于能摆满。

罗三化是位落魄书生,生性豪放,见酒菜从来不作无谓的客气,叵耐今日心中有事,也就无心用餐,措辞道:“老同学啊,罗某今日来,可是有事相求。”

司马提醒道:“我记得你老罗是万事不求人来着!”这是罗三化读书时期的豪言壮语!

罗三化“唉”地深叹了一口气,仿佛意思是说快别提了!

如此叹息之后,是一不做二不休,道:“今天不同呐,我是找到门上来求你,我老罗求你来啦!”

司马抬手打住:“老同学,我可是要声明,咱们见面只叙旧,什么爱国会赈济会,严禁出现在餐桌上!你说我不爱国,那好了,我不爱!”

两句话堵了罗三化借钱的口。

罗三化不甘心,“哎,不行,这话不该你司马七爷讲出来,那爱国是所有国民的事,不能只我们穷鬼爱国,您富家大少爷却一推二三五!”

他不知不觉话音就高了,看看‘狗少’家中这幅朱门酒肉臭的派头,更是不平衡起来,话头就有些收不住:“赫赫有名唐先生赵先生,甚至帮会杜先生都在捐助学生社团,更何况你也是热血青年,当真就没有一点爱国心么……”

他又讲什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大道理,却被司马含笑打断了。

司马面色和气,道:“就是来跟我讲这个不是?”

罗三化把眼一张,不卑不亢,挺着脯子:“对啊!”

司马笑了,笑得很好看,俊眼弯弯,拿起手边的铜铃给他亮了亮,然后轻轻一摇,进来几条彪形壮汉。

“把他给我扔出去。”司马说。

“哎哎慢着。”说话的是七小姐,她一直在注视罗三化旁边的那位少年,着实面善,横是想不起哪里见过,她道:“敢问这位少爷贵姓?”

对方虽然小受惊吓,却也斯文得体,道:“在下林映星,是罗先生的学生。”

七小姐一听,下意识地看向静丫头,静丫头已经明白了,也正看着她,仿佛说:你真是多嘴!这下怎么办!

七小姐颇尴尬,微微笑着点了个头,回头说:“密斯特司马,给个面子,支援爱国会几个款子,就算是我的人情好了。”

司马眉毛一提,有点费解:“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还是划了款子给罗三化,三化心急,没有留下用餐,自去随管家领了款子做辞而去。

罗三化去后,司马笑说:“密斯戎也参加社团么?还是另有缘故?”

七小姐说:“没什么缘故,就是觉着他们不容易。”

司马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说话了,自去切盘子里的牛排,送进口里一块后才说:“我倒觉得那位林姓少年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七小姐反问。

“是啊,那日戏园子见过的月小姐,你们不觉着跟这林少爷很有肖似之处么?”

其实他真的是无心之语,倒把几个小姐吃了一吓。

他倒实在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题才如此,此时顺势道:“对了,月小姐哪里去了,怎么今日不与你们几位结伴?”

七小姐不知忽然哪里冒出的恶作剧心态,含笑道:“哦你是说那只‘兔儿精’么,不晓得哪里去了,我们也找她不着。”

司马纳罕,“又作怪!什么‘兔儿精’!”

七小姐忍着笑道:“我们那日同行的月小姐,乃是七月七在半道上捡来的一只玉兔,不成想带回家后就现了人身,据她自己讲,乃是广寒月宫替嫦娥娘娘捣药的那只玉兔精,那日捣得不耐烦,丢下药锤下界玩耍。恰恰遇上我们收留……”

司马哈哈笑,“胡说胡说,没有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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