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山县城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进入县城,晓天和方正两个小孩子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目之所及皆是新鲜事物,两张小脸兴奋的通红,每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都想要往前凑,阿玉连拉都拉不住。
“老刘!”
看着两个小家伙兴奋的样子,杨易似乎也心情颇好,从腰侧的钱袋里翻出几块碎银子扔给刘三贵:“你带着阿玉和孩子们四处逛逛玩玩,置办一身得体的衣裳,然后给他们安排一间客栈。”
“啊?这……”
拿着杨易扔过来的银子,刘三贵手足无措:“大人……属下手里还有点银子,不用您……”
正说着,他看到杨易飘过来的眼神,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身拉着兴高采烈的两个孩子就要往一旁的糖人店去,阿玉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得到刘金喜的示意后也跟了上去。
杨易又掏出几块银子递给徐百九:“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去找个地方喝顿酒!”
徐百九等人大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大人。”
整个队伍最终只剩下杨易和刘金喜两人,杨易指着刘三贵留下来的那匹马,向刘金喜问道:“会骑吗?”
沉吟了一下,刘金喜翻身上马,动作娴熟之极。
杨易笑了笑,一夹马腹,当先而行,沿途的百姓看到杨易锦衣卫的飞鱼服之后纷纷恭敬地退避,便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马车也都慌不迭地牵到路边,生恐冲撞了锦衣卫的大人。
回到百户所,杨易带着刘金喜来到左侧的一间客厅,挥退门口值守的锦衣卫后杨易这才开口道:“这一路行来什么感觉?”
刘金喜想了一下,回道:“锦衣卫权重望崇,万民敬畏!”
“我该称呼你为刘金喜还是……唐龙?”
呼!
刘金喜突然浑身一震,双目中射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一股浓烈的杀机猛地迸射而出,而其双拳紧握,拳头轻微地颤抖起来,显示出内心的挣扎之色。
对于刘金喜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机视而不见,杨易继续说道:“连州地煞教的二当家唐龙竟然回来到刘家村这么个小地方隐姓埋名和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结为夫妻,在刘家村还一呆就是十年,唐龙,看来你是真的想退隐江湖啊!”
刘金喜,也就是唐龙一脸惊骇地盯着杨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易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通过前世的网络认识他的,他指了指身上的飞鱼服,笑着道:“你别忘了本官的身份,锦衣卫稽查天下,在连州你们地煞教七十二地煞早就是上了锦衣卫通缉令。”
身上的气机无形释放出来,唐龙的心随着杨易的话也沉到了谷底,脸色阴沉之极,他自然知道地煞教和七十二煞在连州的名声,而且之前地煞教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处理的,锦衣卫中有他的通缉令个画像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本他以为杀两个劫匪不过是小事,就算县衙里那群不通武功的衙役们察觉到了异常也查不出来他真正的身份,顶多将他杀死阎东升看成是一个巧合,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偏僻村子里的寻常命案竟然会惊动锦衣卫,更要命的是连杨易这个南山县锦衣卫的头头都给惊动了。
感受到唐龙身上翻涌而起的杀机,杨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想动手杀我?”
说话间,杨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同时一股中正宏大的气息弥散开来,让仍自阴沉着脸的唐龙悚然一惊:“通脉境巅峰!”
还是这么年轻的通脉境巅峰武者!
唐龙苦着脸笑道:“大人这等修为,莫说是唐龙,便是唐龙的义父来了,也不一定能杀得了大人。”
“地煞教的教主?”
唐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说出来大人可能有些不信,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土匪怎么会甘心隐居小山村十年,但事实确是如此,草民已经厌倦了刀头舔血的生活,每次回想起当初的日子,心头都会升起一股恶寒和恐惧,而这股恶寒和恐惧的源头便是来自草民的义父——地煞教教主唐川!
唐川有三十四个义子义女,但是位列七十二地煞中的只有十二个,大人可知道剩下那二十二人如何了?”
不待杨易回答,他又道:“死了,死在了我们十二人手中!我杀的第一个人名叫唐十九,也就是我的十九弟,唐川虽然传授了我武功,但是这种授艺之恩他却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
十年前,我奉唐川的命令去消灭连州弘阳府楚氏一族,楚氏一族连同族长楚山河在内的六十九口尽数被我带人杀死,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泄愤,唐川竟然让我们将楚氏一族的六十九具尸体都如同售卖的牲畜一般用铁钩吊了起来。”
杨易的双眼眯了眯,江湖仇杀,除非是牵扯到锦衣卫的利益又或者其中一方和锦衣卫有很深的纠葛,否则锦衣卫很少插手江湖上武者的私人争斗,但当年楚氏家族的灭门案却惊动了整个连州的锦衣卫巡抚司,就是因为楚氏一族的死状实在太惨了,全家六十九口被吊在府内各处,房梁上、走廊、假山、树木……楚府内但凡能挂住铁钩的地方几乎都有尸体吊在上面。
当时这件灭门案因为凶手残忍的手段而惊动了整个连州锦衣卫巡抚司,据说当时前去勘察现场的一些衙役甚至当场都被吓傻了,时任锦衣卫巡抚司连州镇抚使亲自下令缉捕以唐川为首的地煞教七十二地煞,但当连州锦衣卫张开天罗地网的时候,七十二地煞却诡异的消失了,而且一消失便是十年的时间,即便到现在,以唐川为首的七十二地煞仍然是锦衣通缉令上的必杀人物,在那份通缉令上,七十二地煞的二当家唐龙仅排于唐川之后。
只要杨易把唐龙交上去,立下的功劳就足够他登上百户之位,甚至进入锦衣卫武库挑选一门高等级的刀法或者炼体功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龙此刻虽然性命拿捏在杨易手中,但他仿佛没有在意这一点,反而继续说道:“楚氏一族六十九具尸体被挂在府邸的各个角落,这里面甚至还包括十几个孩子,大人可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逃离地煞教和七十二地煞的吗?”
唐龙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经过一个房间,恰好看到老十七将一个还未死去的孩子用铁钩刺穿了胸腹挂在房梁上,那个孩子一脸的痛苦之色,大……大人,你能想象到那个孩子的眼神吗?
充满了对老十七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我从未如此直视过一个面临死亡的孩子的眼神,但就在那一刻,我害怕了!我害怕自己成为老十七那样的人,害怕将来有一天会有那样的孩子被我亲手杀死!”
杨易眉毛一挑,眼中浮现出几丝杀机:“所以你就逃了出来?”
唐龙点了点头:“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计划逃跑,再后来七十二煞被锦衣卫通缉,唐川就带着我们逃入了北边云州的老巢之中,在路上我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而其余人被锦衣卫追得紧也没有再找我。”
“地煞教的老巢在云州?怪不得连州的锦衣卫下了这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找到你们。”
“唐川便是云州一个大门派的弃徒,后来在云州南部的大山中成立了地煞教,收服了附近的一伙盗匪,才慢慢发展成如今的地煞教,只不过在云州他们打的并不是地煞教和七十二地煞的名号。”
“那是什么?”
“连云寨!”
杨易撇了撇嘴:“真俗!”
唐龙双眼盯着杨易,眼中闪过哀求之色道:“大人,我可以跟你回锦衣卫坐牢,要杀要剐我绝对没有二话,但阿玉和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的来历和过去,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杨易笑了笑:“本官什么时候说要抓你了?”
“啊?”
杨易又道:“本官在刘家村的时候就说过不会抓你,也不会强迫你们做不愿意的事情,你忘了?”
“可……我是……”
唐龙话还未说完就被杨易挥手打断:“你是地煞教的二当家?”
同时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唐龙,现在只有本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本官说你是你就是,本官说你不是,那你就不是。”
在唐龙疑惑的眼神中,杨易从旁边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枚腰牌放在其面前的桌子上,样式古朴大气,呈青铜色,正面雕刻着‘锦衣卫’三个字。
啪!
杨易伸手将腰牌推到唐龙面前:“只要你点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地煞教的二当家,而是一名锦衣卫!这样一来,你的两个孩子和阿玉都不用再跟你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果你能立下功劳的话还能给两个孩子搏一个锦绣前程,不比你窝在小小的刘家村好得多?”
加入锦衣卫?
唐龙没想到杨易竟然会提出这么个条件,要知道即便是在江湖上也有许多人挤破了脑袋想加入锦衣卫,一来锦衣卫中功法无数,从九品武功到二品乃至于一品的神功都应有尽有,只要你立下了足够大的功劳,就有机会获得这些武功,二来加入了锦衣卫也算是让自己的家族有了一个保障,锦衣卫监察天下江湖,得罪的江湖势力和武者绝不在少数,但慑于锦衣卫的强势和实力,很少有武者或江湖势力敢针对锦衣卫和锦衣卫人员的家族进行报复。
不过据他所知,锦衣卫绝少从江湖中招揽武者加入,他一个小小的通脉境武者,还是通缉令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加入锦衣卫呢?
想了好一大会儿,唐龙伸手将锦衣卫的腰牌推了回去,抱拳道:“大人,唐龙已经厌倦了江湖厮杀,现在只想做刘家村的刘金喜。”
杨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厌倦了江湖?唐龙,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大人何意?”
“虽然你义父唐川凶暴残忍,但有一点他比你强,那就是他看得清这个世道,而你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对这个世道、这个江湖缺乏了最根本的认知,你以为居住在刘家村就是退出江湖了?你以为不杀人就是远离江湖厮杀了?”
杨易的话像是一柄重锤一样敲在唐龙的耳边:“什么是江湖?有人就有江湖!你原本可以平平安安地躲在刘家村做你的刘金喜,但是一个阎东升就让你暴露出来,这就是江湖!你永远也退不出去!”
唐龙怔怔地看着杨易,只觉得对方的样子竟然逐渐变成了自己的义父唐川,一样的杀伐果断,一样的冷厉森然。
他和唐川是同一种人!
在这一瞬间,唐龙就对杨易有了一种更深刻的定义,只不过不同的是唐川背着一张通缉令,而杨易则披着一身飞鱼服。
“还请大人恕罪!”唐龙请了一声罪就跪倒在地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杨易的胸膛微微起伏,双眼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机,看着伏首于地的唐龙良久,最终脸色变得柔和下来,他把锦衣卫腰牌扫到唐龙身前,说道:“唐龙,本官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未收回来过,这枚锦衣卫腰牌你拿去,你这次杀了阎东升,事情必然会在南山县造成一定的轰动,而你的义父如今仍逍遥法外,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听到这件事情的消息来找你,关键时候此牌或许可以保住你妻子和孩子的性命。”
唐龙身躯一颤,抬头看了杨易一眼,最终还是将腰牌拿在手中,杨易说的没错,这次阎东升之死必然会在南山县掀起一定的波澜,而南山县所在的扬州和云州、连州相邻,自己打死阎东升的手法乃是唐川亲传,保不准就有消息传到义父唐川那里,他了解唐川的性格,只要知道他的住处,唐川肯定会来抓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又攥了攥手中的锦衣卫腰牌,向杨易叩头道:“多谢大人!”
“谢我?”
杨易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随即他一脸严肃地说:“唐龙,锦衣卫腰牌可以先暂时放在你那里,但是你要想清楚,此物乃是锦衣卫身份之证明,一旦你用了此腰牌就证明你是锦衣卫的人!生是锦衣卫的人,死也是锦衣卫的鬼!你可明白?”
唐龙浑身一颤,只感觉手中的锦衣卫腰牌分外烫手,但是对妻子和孩子们的担忧还是占据了上风:“大不了等一段时间风波过去了,再把这个腰牌和那一百两银子还给大人。”
想通了这一点,唐龙就点头道:“草民明白。”
“好,你下去吧。”
“草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