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站在门口看着唐龙的身影走出了百户所,双眼眯成了一道缝,喃喃地道:“唐龙啊唐龙,本官还指着你换去这一身试百户的衣服呢,嘿嘿,想要退出江湖,本官倒要看看你怎么退……”
“来人!”
“属下在!”
“派人连夜去一趟云州和九州府千户大人……”
“另外再秘密派人去县衙……”
……
翌日清晨,在刘三贵的陪同下,唐龙也就是刘金喜以及妻子阿玉和两个孩子一同去县衙领赏银,在昨天晚上,阎东升的身份已经被证实,只要领了这一百两银子,刘金喜他们一家四口就可以回刘家村了。
换了一身新衣裳的阿玉走在刘金喜旁边,清秀可人的俏脸上满是笑意,晓天和方正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头,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会跑回来牵着刘金喜和阿玉的手往卖那些东西的地方走。
每每这时阿玉都会宠溺地拍着两人的脑袋,让他们老实一点,同时她的目光也会放在刘金喜身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心里满是笑意,苦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刘金喜脸上虽然也露着笑容,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他昨晚走出百户所的那一刻就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心里发慌。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县衙外。
“刘头儿!”
两个在县衙值守的衙役看到自家的老大出现,顿时恭敬地问候道。
刘三贵得意地笑了笑:“嗯,弟兄们辛苦了,我要带金喜兄弟去库房领赏银,今天是哪位吏爷当班?”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说道:“是宋主薄。”
“刘景!”
刘三贵的脸色一沉,刘景是南山县两位主薄之一,在县衙内的地位仅次于县令钟尚文和县丞公孙弘,而且刘景的夫人乃是云氏一族族长云千山的义女,他也因此和云氏一族扯上了关系,所以在当日为杨易接风洗尘的酒宴中刘景才得以压过另一名主薄,和杨易同桌而食。
更令刘三贵有些担心的是此人贪财无义,最好欺压良善,若是刘金喜今日去领赏银,多半会被其克扣一些。
“金喜,阿玉,今日当值这位主薄……额……有些……我看咱们还是明日再来吧?”刘三贵低声说道。
“三哥,怎么了?”
阿玉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双手抓住了刘金喜的衣角,刘金喜拍了拍她的手臂,阿玉不明白刘三贵的意思他可明白,不过杨易和锦衣卫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落下,他可一点也不想在这龙潭虎穴中多呆一刻,即便那位主薄克扣一点银子他也愿意认。
“三哥,少领一点我们也不在乎。”想了想,刘金喜还是说道。
刘三贵一愣,不解地看向刘金喜,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说道:“金喜,不差这一天。”
刘金喜摇了摇头,刘三贵无奈只能说道:“也罢,我跟你们一起,希望宋主薄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少刮一点。”
进入县衙,刘三贵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院子,在库房的旁边另有一间房子,这间屋子就是县衙主薄的办公场所。
房间门并开着,几人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身形瘦削的人浑身瘫在椅子里假寐,旁边一杯香茶冒出袅袅白气。
“宋大人?”刘三贵小声地喊了一句。
“嗯?”
刘景睁开眼睛发现了刘三贵等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哦?是刘捕头啊,何事?”
刘三贵小心地陪了陪笑道:“是这样的,昨晚阎东升的尸体已经被确认了,属下今天带刘金喜他们过来领赏。”
闻言,刘景眉毛一挑,看向了刘三贵身后的刘金喜:“哦?你就是杀死阎东升的刘家村刘金喜?”
刘金喜躬身一礼:“回大人,正是草民。”
说着,刘金喜将经过县令、仵作等人签字的文书和一张阎东升的通缉令呈在刘景面前,而刘景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抓过文书和通缉令草草地看了看眼就放在桌子上说道:“嗯,文书和通缉令都没错,通缉令上的赏银是一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刘金喜等人大喜。
“但是……鉴于阎东升近些年已少有作案,前段时间县令大人已经将通缉令的赏银砍了一半,现在的赏银只有五十两。”
五十两!
刘三贵和刘金喜等人脸色一变,刘三贵咽了口唾沫上前说道:“大人,县令大人既然减少了赏银,为何……为何我们三班衙役未接到通知?”
刘景脸色一板:“刘捕头,你是在质疑本官假传县令大人的命令吗?”
“属下不敢!”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量!通缉令上的赏银是五十两,除去县令大人、县丞、仵作和本官等人的茶水费,再按南山县的税赋扣掉税银,总共还剩下十九两银子。”
只剩下十九两银子!
在刘景的三言两语之下,整整一百两银子最后只剩下十九两!
不仅是刘三贵愤怒了,便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刘金喜眼中也迸射出一丝杀机,欺人太甚!原本他以为刘景就算是克扣一些银子也还至少能剩下五十两银子,但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狠,只给他留了十九两银子,这样一来还了赌坊里的债务,根本就剩不下几个钱,方正也就无法来县城的书院上学了。
噗通!
阿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向着刘景哀求道:“大人,求求你开恩啊!我们家方正和晓天还要上学,没有银子我们用什么供他们?大人,求你再多给我们一点吧!”
“大胆!公然在明堂之上喧哗,来人啊!”
两个值守衙役跑到门口,正要回声却被刘三贵所阻,此刻这位刘捕头同样气愤不已,阴沉着一张脸对刘景道:“大人,这件案子可是锦衣卫杨大人亲自负责的,而且当日在刘家村的时候杨大人亲口许诺给刘金喜一百两银子的赏银,大人你这……”
一听杨易的名字,刘景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但是他自持在这南山县地位深厚,又同云氏一族和县令有交情,想来那位锦衣卫的杨大人也不会为了一介草民而对付他,更何况杨易乃是锦衣卫试百户,怎么会插手这么一件小案子?
啪!
刘景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杨大人事务繁忙,怎么会挂心你们这些贱民?刘捕头,莫非你想和本官亲自去杨大人面前对峙吗?”
刘三贵被吓了一哆嗦,他有心想争辩什么,但是一想到刘景的背后的云氏一族和县令大人,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没有和他争辩下去。
“哼!本官念在你是初犯,才不治你这当堂喧哗之罪,不过十两罚银却是少不了的!”
“来人!去账房领九两银子!”
“坏蛋!我打死你!”
就在这时,躲在刘金喜背后的晓天突然脱下鞋子,向刘景掷去,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自己的爹娘被坐在上面的那个坏人欺负,娘还被吓哭了,小孩子心性单纯,一旦认准了刘景是一个坏人,就马上脱下鞋子去打他。
“哎吆!”
刘景一躲闪,身子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还未起身他就怒视着刘金喜他们:“竟敢殴打本官!来人啊,速去请县令大人来给本官主持公道。”
一县之地,只有县令和驻守的锦衣卫百户可以开府审案,但如果惊动了县令钟尚文,那刘金喜他们绝对讨不了好,殴打县衙官吏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如果是杨易殴打刘景,那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钟尚文还得绑了刘景去百户所门前跪着请罪,但如果是刘金喜或者他的儿子晓天打了,那就很有可能要坐牢。
反应过来的刘三贵,连忙上前拉住要出去的那两个衙役,同时堆起满脸的笑容对刘景说道:“大人,小孩子顽劣,我这就让刘金喜带他回去收拾,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哼!”
刘景一撇头,狠狠地瞪了刘三贵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衙门里的一条狗罢了,竟然敢在本官面前为这几个贱民求情?”
刘三贵脸色一黑,心里的那股狠劲也冒了出来:“我是条狗不假,但却不是衙门里的狗,而是锦衣卫大老爷们的狗!
大人可不要忘了,弟兄们可是隶属于锦衣卫杨大人麾下,你骂我们是条狗,那杨大人是什么了?这话在这个场合里说一说也就罢了,可一旦传到杨大人耳朵里……”
刘景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锦衣卫数百年赫赫凶名的脚底下可是有着无数江湖武者和朝廷官吏的累累亡骨,在这南山县境内,锦衣卫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偏偏刘三贵这厮又在锦衣卫的手底下当差,若是他真的把今天的话添油加醋一番透漏给锦衣卫的各位大爷们听,那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仿佛是感觉到一柄雪亮的血蟒刀悬在自己的脖颈上,刘景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意识到自身问题的他勉强正了正心神说道:“小儿年幼,本官可以不做计较,尔等领了九两银子速速离去!否则本官亲自向县令大人禀报,拿你们下狱!”
刘三贵给刘金喜使了个眼色,刘金喜会意,连忙拉起阿玉和晓天、方正,转身退了出去。
来到衙门外,看着自己手中的九两碎银子,刘金喜露出一抹苦笑:“阿玉,方正还是在村里的蒙舍读书吧。”
阿玉低头抹了抹眼泪,伸手抱住自己的两个孩子,最终无言地点了点头。
陪同他们出来的刘三贵叹了一口气,拍着刘金喜的肩膀:“金喜,你也别怨自己,要怨啊就怨咱们兄弟没出息,谁让咱们没有人家有权有势呢。”
刘金喜突然伸手往自己怀里的锦衣卫腰牌摸了摸,最终还是把银子放在了怀里,苦笑着道:“三哥,我明白,我们这便回去,就不劳三哥想送了。”
“嗯,恰好我也要去锦衣卫那边点卯,你带着阿玉和孩子们趁早出城,我怕那个刘景心生不甘会派人对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