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在长安殿与何芳莺促膝长谈的同时,册封诏书也到华州了,虽然被封为国公,但韩建心里却很不爽,朝廷出尔反尔,把先前允诺的陇右郡王改为国公。
不但如此,竟然还强硬的要夺走了潼关控制权。
韩建很生气,可想起被小皇帝凌迟处死的秦宗权和李茂贞,又只得上表谢恩。
“那咱们的人要不要撤出潼关?”
韩建闻言,冷笑道:“暂且不急,先看看高杰有没有这个本事。”
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李晔翻看着韩建递交的谢恩表章,心情极为复杂。
朝廷册封韩建为华国公的同时要求他交出潼关,改由神策军使将高杰接手,韩建在谢恩表中答应照办,但却说潼关是关中屏障,事关朝廷和天子安危,当由可靠大将镇守。
韩建这么乖?
真正效忠朝廷的臣子接到中央命令后,正确做法是无条件服从中央,就算当时有意见,本人也必须保留,事后再上表说明想法,而不是在此之前对中央安排指手画脚。
一开始李晔还没看明白,反复看了几遍才知道韩建话中有话。
一,朝廷挑选的高杰不是这块料,陛下最好别让他来。
二,潼关事关朝廷安危,臣对朝廷亦是忠心耿耿,可为何朝廷却突然要收回潼关?难道在陛下眼里,臣还不如一个寂寂无名的高杰可靠?陛下在猜忌臣?
三,臣觉得朝廷的做法不妥,所以暂时不能交出潼关,请陛下考虑再三。
在李晔心目中,韩建兵不足万,控制的土地和人口都很少,虽然毗邻京师,但对朝廷的威胁能力几近于无,从眼前的局势来看,华藩也是最容易收复的土地。
对于这一点,李晔觉得韩建也能想明白。
那么问题来了,李茂贞被杀的先例在前,韩建也知道此举极有可能招致朝廷问罪,那么他为什么还敢大着胆子教朝廷做事?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是觉得朝廷不会讨伐他,还是认为上表暗示抗议一番朝廷就会放弃收回潼关?
思来想去,李晔觉得是前者。
朝廷讨伐李茂贞是出师有名,但镇国军无罪,如果朝廷因为潼关归属问题跟韩建翻脸继而出动大军讨伐,虽然肯定能灭掉韩建,但这也会引得关中诸镇人人自危。
在这些方镇大帅看来,皇帝今天能为了潼关杀掉韩建,明天就有可能为了某地杀他们,韩建在伐岐之战中立了功,朝廷前脚灭了李茂贞,后脚就因韩建不恭杀掉他。
这是什么?典型的卸磨杀驴!
在韩建没有造反的情况下,李晔对他动兵就是出师无名的不义之战,王行瑜会怎么想,杨守贞会怎么想,李茂庄会怎么想,杨守忠会怎么想,舆论又怎么评价?
当年李克用犯阙逼得先帝流亡,如今还跟天家结成了秦晋之好,韩建仅仅是对朝廷收回潼关的做法表示不满就要被朝廷兴兵讨伐,这是何道理?…
如是一想,李晔终于搞明白了韩建的心理。
难怪韩建敢上表对朝廷决策指手画脚,原来是事前就猜到李晔轻易不会伐华。
李晔摸透了韩建的心思,韩建也猜到了朝廷的心理。
那么该怎么办?
思前想后,李晔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强势一些,不过这个强势必须有度,既要达到实际敲打到韩建的作用,还得不撕烂遮羞布,让双方保持对话和最大限度克制。
长安方面,大多数官员被凤翔大胜冲昏了头脑,如果李晔把韩建这封谢恩表公布,肯定会有很多大臣建议严惩韩建,即使李晔拒绝,也会产生很多不利影响。
一是不利于关中局势稳定,二是不利于朝廷和镇国军的双边关系友好发展。
真要是逼急了,韩建不反也得反。
按照现在的形势,对于潼关的归属纠纷问题,李晔必须审慎行事。
谈,大门敞开。打,奉陪到底。
当然,最好是韩建自己露出马脚来,这样李晔就能光明正大出兵,不过韩骗子生性谨慎,自予朝廷讨伐口实的事肯定不会做,所以李晔也没抱太大希望。
韩建是个什么人先不管了,既然李晔已经放话要收回潼关,那么潼关就必须收回。
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作为皇帝,潼关归属问题关系到了李晔的尊严。
把脑海中的预定战略方针推演了一遍,李晔决定立即启动第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李晔对高克礼威严道:“去,宣左神策行营马步都校高杰觐见。”
中官将天子旨意一级一级传达出去,在玄武门练兵的高杰见到内侍省中人的时候,直是一个激灵,心中又惊又怕,不明白皇帝点名道姓见自己一个小小都校为何。
但看那几个中官一脸严肃,高杰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高杰收敛心思,将手头事务放下,一番洗漱更衣后就跟着内侍入宫。
进入朱雀门后,高杰的心情惶恐不安到了极致,官袍内衣已然湿透,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道旁武士。
他总觉得这些武士对他不怀好意,张口询问中人,中人也闭口不言。
罢了,听天由命罢。
恭恭敬敬跟在内侍身后,步入含元殿正殿后,高杰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天子亲自召见,召见我这个罪官亲信!
高杰是罪人子侄,这几年一直被排挤,升迁他是没指望了,只想着尽量为朝廷做点事,为天子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以此赎叔父罪过,以此求得祖父含笑九泉。
迈过门槛进得正殿,望着端坐在远处的少年皇帝,高杰只觉一阵窒息,连忙开始行君臣大礼,三叩九跪及近后,伏惟正声拜道:“罪臣高杰陛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量了高杰一阵,李晔抬手道:“平身。”…
高杰叩首道:“臣罪人也,蒙国恩效力神策,又得今日陛见隆恩,愿伏惟答话。”
一想起仲父做的那些混账事,高杰就觉得害臊万分。
李晔道:“高骈有罪不假,尔父承简却是国家功臣,各是一家人,起来罢。”
皇帝说第二遍了,高杰只得战战兢兢起身,但是却深深的低下了头。
亲眼亲耳见闻高杰言行,李晔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吩咐高克礼道:“赐高杰座。”
听到李晔这句话,高杰愈发羞愧,脸色变得通红。
“罪臣叩谢陛下恩典!”
呼罢又是叩首一拜,李晔会心一笑。
小太监拿来一张垫子铺在高杰身后,高杰起身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亦如当初的李忠国,现在的高杰也不知道天子单独召见自己的原因,如果天子要问罪,只须一句话就让自己滚出长安,可天子的言行表现来看,并非是要对自己追罪。
“你不必害怕,朕不会因为高骈追罪于你。”
看到高杰如此惶恐不安,李晔索性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听到仲父高骈的名字,高杰顿时大窘,脸色寸寸涨红,憋成了猪肝紫。
没错,眼前的高杰正是高骈的亲侄子,高崇文的嫡长亲重孙。
高崇文有二子,长子高承简和次子高承明。
高承简有三个儿子,小儿子生高劭、高济,次子生高澞、高琼,长子生高杰。
高劭在华州被土匪杀害,高济在杨行密府中为司马,高澞被高骈处死,高琼在彭州当县令,去年王建横扫西川,逐彭州刺史,高琼大骂王建不臣,因而遇害。
也就说,高承简的后人只剩高杰这个嫡长孙了。
高承明只有高骈这么一个儿子,高骈与郭氏也只有一子,小名四十三郎,早夭。
也就是说,高崇文只剩高杰和高济这两个后人了。
昔日赫赫有名的高氏禁军世家,到如今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时耶?命耶?
不等李晔细数完,高杰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在李晔面前泣不成声,掩面哭泣道:“臣的兄弟皆不幸早逝,承先人后者只臣与扬州济弟,高氏七世,惟此而已!”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李晔叹气,给高克礼递去眼色。
高克礼心领神会,给高杰端来热茶,喝了一口热茶,高杰情绪稍缓,哽咽着总结陈词道:“仲父不忠不孝,令威武曾祖父九泉蒙羞,每念于此,罪臣痛断肝肠。”
“非卿之罪,勿复再言。”
李晔明白高杰的意思,但他今天召见高杰的目的并不是讨论高骈的罪过。
事实上对于高骈的罪过,其中也存在很多争议。
黄巢南下后,唐廷恐惧东南财源被截,空降高骈坐镇东南。高骈到任后大败黄巢,降服黄巢部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等数十人,迫使黄巢北退。…
此时高骈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为避免诸道援军分去灭贼大功,高骈自作主张,谎报军情奏请僖宗调回各道援军,僖宗信任高骈,于是照办了。
结果黄巢反戈一击,断然击毙张璘,於同年七月率部飞渡长江。
得知黄巢大军渡江,东南各道惊恐不安,高骈也不敢再出战,只率部扼守扬州,东南战况传到京师后,长安舆论哗然,高骈与贼勾结的言论席卷京畿,但僖宗并未轻信。
黄巢攻陷长安后,僖宗一面逃亡成都,一面急调高骈勤王,次年高骈发檄讨贼,结果只是出兵在扬州停留了百余日,根本不打算入关勤王!
僖宗得知情况愤怒不已,但在郑从傥和杨复光等人调和下并未问罪于他,可高骈自己又来找死了,不入关勤王就算了,居然还两次上表请僖宗巡幸江淮!
别说僖宗如何,王铎第一个就火了,发文叱责高骈道:“尔欲行曹魏之事乎!”
至此,僖宗对高骈完全失去信任,罢免了他所有使职,又撤掉了他东南战区总指挥的职务,另外选派中央重臣空降。
考虑到高崇文,僖宗也没做的太难看,封他为渤海郡王,这意思也很清楚,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算了,你别干了,回老家养老去吧。
被僖宗收回东南军政财一切大权后,高骈气得破口大骂,屡次向僖宗上书辩解,强调说:“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负陛下!”乃至出言不逊。
有多不逊?
拿子婴系颈于轵道和更始帝俯首刮席这两个典故,直指僖宗已为亡国之君!
僖宗气得半死,险些诏各道兵马齐讨扬州,宰相和杨复光考虑到黄巢,劝僖宗忍着。
僖宗忍了,只让朝廷下诏驳斥。
翌年宰相王铎率军收复长安,高骈听说后悔恨万分。
李煴之乱爆发后,朱玫矫诏进高骈中书令,兼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等使职,高骈本来就怨恨僖宗,于是接受伪命,上笺劝进,不断遣使供奉伪政权。
前年,高骈被刘匡杀害,高崇文的嫡系后人亦同步全部被杀。
这是正史的说法,那么问题来了,高骈有罪吗?
肯定有!
但,决不是割据东南!
根据册府元龟收录的时任宰相郑畋在中和元年三月发布的檄文,郑畋檄文中说道:“淮南高相公,会关东诸道百万雄师,计以夏初,会于关内。”
那么由此可知,此次出兵是中央既定计划。
既然是既定战略,高骈驻军扬州百日不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桂苑笔耕集对这个问题提供了佐证,其中收录了唐廷在中和元年秋天颁布的两道诏书,其中一诏明确指示高骈,非不必离任勤王,应当扼守江淮要地,以防黄巢逃脱。
僖宗原话是:“为朕全吴越之地,遣朕无东南之忧。”…
那么由此可知,高骈主观上并非不愿入关勤王,最后也是奉旨收兵,正如他自己说的:“陛下远许分忧,不令离任,臣进退惟命,始终无亏。”
其实高骈无法北上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受到了浙西周宝和徐州时溥这两大强藩的掣肘,二是唐廷判断高骈北上后东南必乱,所以最后以高骈奉旨收兵结束。
两唐书和资治通鉴这三部正史的相关内容,一可能是受了广陵妖乱志等丑化野史的影响,欧阳修和司马光等是史学大家不假,但当时是宋朝,一手史料不多。
旧唐书虽是根据实录撰写,但主编刘昫先后出仕唐和后唐,对故朝存在一定感情,另一位作者赵荧出仕朱梁,对唐朝没感情,写文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多忌讳。
有人要美化,有人要照实写,有人照着二手三手史料写,这么一来,谁说的是真的?或者说,哪家是权威?
这也就导致很多说法存在争议。
二是为时代政治限制,当时中央主政的宰相郑畋与高骈素来不和,僖宗虽然对高骈请幸东南的举动不满,但真正促使僖宗下定决心放弃高骈的,郑畋恐怕脱不了干系。
郑畋是平定黄巢的大功臣,对故朝有感情的刘昫当然有动机给高骈加一笔黑料。
而且高骈后期昏聩是公认的事,后晋史官再在他两次上表请僖宗南幸的基础上说他意图割据东南,后人联想到他驻军扬州不前以及臣服伪帝的举动,当然会相信。
不过当李晔一番查找对证,发现情况不实。
如果唐廷真的认定高骈割据东南,那么高杰根本不可能在神策军当上都校,高济想在杨行密府中当上司马也不会那么顺利,高琼就不可能以科举出仕前往四川当县令。
根据现在朝臣的态度来看,也没人把扬州和河朔三镇同列。
李晔心里想着的时候,高杰的哭声也停止了,李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扶额叹息道:“常言四十不惑,高骈却是越活越糊涂,最终招致不幸,连累崇文公血亲一同被害。”
高杰恨恨道:“仲父好神鬼事,真是鬼迷心窍了。”
君臣二人交流几句,李晔正色道:“虽然高骈给祖父脸上抹黑,但高家世代忠烈不假,你在伐岐之战中也立功了,朕论功行赏升你为潼关防御使,但韩建认为不可。”
高杰眉头拧成一团,躬身拱手道:“臣愿为圣人效死,请至尊示下。”
称呼从陛下变成了圣人,至尊也整上了。
李晔淡然一笑,抬手虚扶道:“韩建敢阻,然朕意已决,朕准备立即让你赴任。”
不待高杰回应,李晔就继续说道:“但朕并不是让你去找张行思讨要,朕会拨给你五千精锐马步军,你就在潼关十里外扎营,朕已令黄元彰与刘过点四千天威军和你同行,他们也会在潼关十里外扎营,你们平日里正常操练士卒就行,不必理会张行思。”…
高杰道:“朝廷无名驻师,臣恐潼关镇国军狗急跳墙。”
这是朝廷的惯用手段,我不打你,我就在你周围练兵,进行军事演习,至于假想敌是谁,自然有人对号入座。
高杰也知道李晔的用意,所以才担心镇国军狗急跳墙。
李晔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潼关匪患愈演愈烈,你们去山上剿匪就行。”
一边剿匪一边演习,韩建也找不出话说,除非他自己派兵剿匪。
等,就这么等。
等韩建主动把潼关交出来,或者忍不住跟天威军打起来,
火拼?来啊!
天威军都是打群架的好手,最喜欢打群架了。
要是双方真火拼起来,朝廷就有理由下场调停了。
李晔点明后,高杰当即谢恩承诺道:“臣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为陛下收复潼关!”
“去吧。”
却说李晔刚夸完天威军,群架又打起来了。
朱雀大街上的一家酒肆,不知是谁带头,居然扎起了堆,吆喝叫骂之声时高时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冲突,同时也有看热闹的人唆使,而且阵仗越来越大。
没过多久,居然有百十人靠了过来。
店家吓得半死,一面派人报告京兆府,一面派人去金吾卫报警。
京兆府捕快跑来只是看了一眼就跑了,刘间率金吾卫赶到后,下令将酒肆包围,本人则从密密麻麻的人群分出道往里面走,进去一看才发现竟是禁军子弟在打群架!
地上躺着几个兵,鼻青脸肿,浑身是血,有进气没出气,看着装却是神策军。
门口这边站着三十多名神策军士兵,对面也站了十几个老武夫,个个膀阔腰圆,面带凶残相,衣冠不整,发髻凌乱,看到金吾卫围了酒肆也不怕,队正还淡定的饮酒。
“你们哪个营的兵?住手!”
刘间脸色大变,裴盈昌和吴长真等人看情势不对,急忙派人上去把已经打成血葫芦的几十个兵强行分开,细细一问才搞清楚,对面那十几个武人是李忠国的兵。
裴盈昌向刘间复命道:“禀将军,是李司空的部下。”
李忠国在伐岐之战中立下大功,被皇帝进封检校司空,故而有此一称。
刘间沉着脸不说话,上前朝双方头目了解情况。
稍稍一问也就清楚了,吵架打架的原因简单可笑,这十几个天威军士兵趁着休假的日子来酒肆喝酒,酒桌上听到别人聊起神策军的优厚待遇,顿时都听得很不开心。
这伙天威兵的军头王谋全,更是拍案怒骂道:“人给五十千而不识战阵,彼何人也!常额衣资不足而前蹈白刃,雪夜行军与贼斗死,此何人也!”
愤声汹汹不可遏,酒客被吓到了,都三三两两散去。
在酒肆里喝酒的还有二十多个神策军士兵,听到天威兵指桑骂槐羞辱神策军,神策军这边的头目王有石当即上前理论,讨伐宋文通的战事我们也参加了,你这混账骂谁啊!…
王谋全冷笑道:“骂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
王有石与王谋全理论,可是哪里理论得过,然后双方骂了起来,先是王有石跟王谋全打起来,接着同行的神策军士兵跑来上帮忙,天威军那十几个武夫见状也跑来帮忙。
就这样,两个人的斗殴演化成了几十个人的群架,就差动刀子了。
围观众人唯恐天下不乱,见有打架的好戏看就连连起哄,于是这群架愈演愈烈,这十几个天威兵都是老军,这些神策军士兵打不过,要不是王有石悍勇,早就被打跑了。
刘间脸色难看,自知无权干涉禁军斗争,便派人去李司空府上报告,李忠国正在跟何宁学做饭,听说自家兵跟神策军打起来了,直是气得半死,操起佩剑就走。
远远看到李忠国走来,十几个天威军武人当即准备开溜,却不想李忠国一阵疾跑冲过来,奔跑途中拔出佩剑飞掷过去,同时厉声暴喝道:“畜牲东西,敢跑!”
这一生嘶吼吓得看热闹的人都是心中一抖,那十几个天威军士兵果然不敢再跑。
李忠国咬牙切齿,心头那一把无明火腾腾的按捺不住,从柱子上拔出佩剑,托地跳将下来,大步往那十几个兵走去,边走边厉声叱骂,什么畜牲狗东西之类的。
众邻居和金吾卫都不敢向前去劝,过路人都立住脚,店小二也惊得呆了。
李忠国右手拿剑,上前就伸出左手一把揪住王谋全,往小腹上只一脚就把王谋全踢倒在当街上,再走一步就踏住他胸脯,提起碗口大小拳头,看着王谋全咒骂道:“平日不学好,净给乃父找麻烦,非要害死了乃父才肯罢休?你如何对神策军不服!”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王谋全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王谋全不起来,口里叫道:“咱们脑袋别裤腰上跟岐贼拼命,神策军跟着捡剩食,还吃喝穿好,我不服!”
李忠国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
一句骂罢,提起拳头来就着往谋全眼眶际眉梢一拳。
在场看的人惧怕李忠国,谁敢向前来劝?
王谋全当不住打,只得张口讨饶,李忠国喝道:“畜牲东西,闹!”
骂着又是一拳,那十几个天威军武人吓得半死,又见王谋全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气没了入的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便齐齐跪下,壮着胆子向李忠国告饶。
李忠国面色稍缓,起身照着那十几个武人一顿拳打脚踢,罢了拔步便走,回头还指着那十几武人威胁道:“回去传话,哪个畜牲日后再敢在京城闹事,仔细他的皮肉!”
众兵喏喏连声而退,大气不敢出。
大骂威胁一顿,李忠国一头大踏步去了,街坊邻居并金吾卫,无人敢上前阻拦。
消息报入宫中,李晔目眩良久。
是夜,李忠国与夫人何宁入宫请罪,李晔赐天威军二十万钱。…
这也让李晔意识到一个问题,朝廷对禁军太过优待,会导致别军将士不满,可如果不提高神策军的待遇,关中的优质兵源就会被藩镇节帅吸收。
提高禁军序列以外将士的待遇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会极大增加朝廷的财政压力。
难,目前是无解了。
送走李忠国夫妻,李晔又想起了绵州的杨守厚。
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入朝,但就是不起身,可这半年来朝廷足足下了五道催促诏书,可是连个人毛也没看到,李晔也不好再催促了,再这么做就是自取其辱。
考虑到即将爆发的西川大乱,没了办法的李晔便召柳璨问计。皇帝深夜召见,柳璨料到必有大事,穿上衣裳就走人。
看到柳璨,李晔不开心道:“杨守厚迟迟不入朝,你有没有良策?”
柳璨早有准备,顺势道:“臣府中有一士,尝与臣论时事策论,颇有韬略。”
瞟了柳璨一眼,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李晔也来了兴趣,问道:“何人?”
柳璨喜滋滋道:“姓罗名隐字昭谏,之前给臣行卷,臣看他……”
“什么?”
不等柳璨说完,李晔就打断道:“就是那个十不上第的罗隐?”
柳璨心中奇怪,天子为何知道?
“回陛下,正是十不第罗隐,千真万确无疑!”
接着就把罗隐如何给他行卷,他又是如何看中他,二人又是如何交往的,交往的时间有多久,罗隐给他说过什么策论,都一一如实道来,最后还狠狠夸了罗隐几句。
李晔听罢,不动声色推舟道:“让他去,就让他去。”
……
绵州,催促杨守厚入朝的诏书已经是第五封了,但杨守厚不是受伤就是生病,迟迟起不了行,朝廷委派的新任绵州刺史徐琦很是恼怒,新官三把火随时可能爆发。
眼见事情拖了快半年了,王仲先这心里也不好受。
这事要办不好,陛下以后还会用我吗?狗东西杨守厚能不能去死啊,快死了得了!
正当徐琦和王仲先束手无策的时候,长安方面终于派人来了。
徐琦一见此人,不禁大喜过望,道:“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