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之三人跟着内侍,自西明门经西华门进入內宫。
一路上文延之虽然都低头望着脚下的地面,可依旧能感觉道周围宫殿的雄伟壮丽。
建康宫是晋室渡江以后在东吴苑城故址上修建的,几年前又被谢安主持改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路上文延之小声问王国宝,道:“太后召我有何吩咐?”
王国宝神秘一笑,道:“天大的好事。待会见到太后你就明白了。”
见王国宝这个样子,文延之心里更慌了。
踏入显阳殿,文延之就随着王国宝等人行礼,不敢抬头。
而听到司马道子与一个老妇人说话。
司马道子道:“太后,这位就是在淝水之战之后,把握战机,率领不足三百士卒北上,一路收复南顿、陈、襄城、颍川、荥阳五郡之地的文延之。”
那妇人声音有些沙哑,道:“年少有为,抬起头来。”
文延之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干瘦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玄色襦裙,斜靠在胡床上。
她的头发雪白,但是梳的整整齐齐,一双眯着的眼睛有些浑浊。
“走近些。”她朝文延之招了招手。
文延之躬身往前小步快走了几步。
“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娶亲抑或定亲?”
“回太后,小子今年十八。不曾娶亲,亦无婚约。”
“哦,正当好年纪。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及幼弟三人。”
太后问了这几句,就不再问了,而是对褚爽道:“斯生,你近前些。”
斯生,褚爽小字。
褚爽同样躬身往前快走了几步,与文延之并列。
“阿兄去后,如今褚家上下皆仰仗你一人了,你要尽心努力些,不要堕了你祖父两辈的威名。”
褚爽恭敬回道:“爽谨遵太后教诲。”
司马道子这时笑道:“我昨日还与陛下提起弘茂来,弘茂少有令称,如今年纪也该入仕了。陛下想让弘茂从秘书郎做起,我却觉得以弘茂之才,可直接外任一方太守了。”
文延之留意到,当司马道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些悲悯地看了一眼褚爽,然后又转向自己,眼神里却有些许敌意。
文延之心中一惊,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太后。
“文延之,我听琅琊王说起你的事,心中甚是感慨。北伐乃是诸位先帝日思夜想之事,晋室如果多一些你这样的少年英才,何愁不能光复天下。朝廷欲重用你,然你出身低微,不堪重任。故今日我将先帝幼女武昌公主许配与你,你可愿尚主?”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都笑吟吟地看着文延之。
文延之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溪竟一语成谶了。
“你可愿尚主?”崇德太后又加重了语气问了一遍。
她的话语里能听出明显的不悦。
“小子出身低微,家贫无资,恐辱没了公主。”文延之硬着头皮拒绝道,他真的不想在这个礼教都被冲击了的乱世,来一场盲婚哑嫁啊。
他不奢望爱情这种东西,最起码两人也要合得来吧……
司马道子皱眉道:“这又何妨,朝廷对你的封赏只在近日,婚事亦有宫中礼官为你筹办,陛下与太后看重的是你才华人品,岂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太后这般看重你,还不快些谢恩!”
“小子谢太后恩。”文延之又与太后的目光对上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太后并不愿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至于不情愿还是许给他的原因,文延之瞄了一眼旁边的褚爽,大概是司马道子拿现在已经失去顶梁柱的褚家要挟来的吧。
秘书郎和太守,中间不知差了多少年。
“武昌自幼在我这里长大,她温良贤淑,但是有些娇气,你今后多让着她些。”
“小子今后定对公主呵护有加,绝无怠慢。”
“希望如此。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斯生留下,与我说一说如今褚家家事。”
司马道子、王国宝和文延之三人躬身行礼之后,就退出了显阳殿。
出了殿,王国宝对文延之拱手祝贺道:“知止得尚公主,羡煞旁人,恭喜啊。”
文延之扯出一个笑容来,回道:“多谢。此事必是殿下与王秘书丞的功劳,延之谨记此恩。”
司马道子笑道:“知道是谁的恩就好,今后在外,务必忠心为国,以报陛下对你的厚爱。”
“延之明白。”文延之对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又是一番谢恩。
司马道子原本要带着文延之往司马曜那里谢恩的,谁知道内侍来说,皇帝在清暑殿和张贵人一起喝了文延之的酒,醉酒睡着了。
司马道子也不意外,就对文延之道:“你可回去准备。赐婚的太后令这两日就到,到时陛下对你的任命也一并会到。”
文延之又躬身谢了,这才与王国宝一起往宫外走去。
到了宫门口,王国宝又对文延之道:“知止日后腾达了,可不要忘记我啊。”
“延之心中永念兄之大恩。”
王国宝笑着拍了拍文延之的肩,送他上了犊车。
在犊车里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文延之还恍如在梦中。
司马道子要通过尚主的方式来替他抬身价,自然也说明了皇帝对他的任命绝对是个不小的官职。
回到小院,小溪朱先生徐豚子三人马上凑了上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文延之。
“唔……陛下对我的任命这几日就到。”
“还真是陛下托口太后召见?陛下可说了何职?”
文延之苦笑道:“先给了一个驸马都尉。”
“什么?”三人都大吃了一惊。
随即朱肜拍手叫好,道:“那郎君最次也能得个刺史!”。
徐豚子却哈哈大笑,道:“小溪,真让你昨天说中了,竟真许配了一个公主。哈哈哈,陛下眼光不错!”
小溪扯着嘴角,勉强笑道:“郎君,太后真的将公主许配给你了啊?”
“是啊……”
“那公主生的美吗?”
“不知道,也许……”
想起司马道子的长相,再联系史书中对李陵容的描述,文延之觉得不太乐观。
“希望是个好相处的性情吧。”文延之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