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九年,春,三月初十日,自还政以后已经多年不曾下过令的崇德太后,颁令,以在北伐中立下战功的文延之尚武昌公主,并在没有完成婚礼的前提下,封文延之为驸马都尉。
整个建康城满城哗然。
对于王谢桓这种顶级门阀的子弟来说,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一般的士族子弟,尚公主是可以让他们更进一步的。
而这种机会竟然给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寒门,这让许多士族子弟颇为不满。
也在这一日,经过多番讨论,朝廷终于决定了桓冲死后,荆州刺史的任职人选。
三月十二日,皇帝司马曜接连下诏。
迁河东太守、冠军将军桓石虔为江州刺史,领江州诸军事。
迁豫州刺史、建威将军桓伊改任荆州刺史,入护军将军,领荆州诸军事。
命谯国內史、梁郡太守、振武将军桓石民兼领河东太守,入西中郎将。
以卫将军谢安都督扬、江、荆、司、豫、徐、兖、青、冀、幽、并、宁、益、雍、梁共十五州军事,加假黄钺,其余官职如旧,进拜太保,赐爵。谢安上书辞让太保之职和爵位,朝廷不许。
任命驸马都尉文延之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授开府,领豫、司、雍三州诸军事。
另外还有一个许多人不太在意的任命,任褚爽为义兴太守。
对于前两封诏书还好,待到文延之的任命出来,建康城上下又是一番热闹,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文延之,可谁也没想到,文延之竟会被一举提拔到一州刺史的职位。
如果说尚公主之事已经让许多士族子弟不满了,那么这一番提拔,直接让士族子弟对文延之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生出了怨恨之心。
自下了关于文延之的诏令之后,司马曜每天都能收到朝臣对此诏的劝谏,他开始的时候还耐着性子说服一下,后面就直接躲到清暑殿与张贵人饮酒作乐,将这些事丢给了司马道子和谢安。
于是这些人又涌向了谢安家中,谢安一律微笑回道:“文延之乃是栋梁之材,况豫州淮北五郡是他收复的,他任豫州刺史并无不妥。”
对于谢安这些人不敢太过逼迫,于是又转投向琅琊王府,司马道子的回答更简单了:“诏令已下,盖无更改之理。”
这些人并不明白,文延之所代表的是司马道子和皇帝的皇权,他本人不过是一个爪牙罢了。
而桓氏因武昌公主之事虽有些不满,可知道如今自己不与皇帝绑在一起,绝对无法和谢氏相抗衡,就闭口吃了这个哑巴亏。
接到诏令之后,文延之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枉费他这些天来在王国宝和司马道子等人面前的表现。
对于桓石虔任江州刺史而非荆州刺史,朱肜笑道:“谢安也并非全无提防啊。”
桓氏三人当中,桓石虔最为骁勇善战,也是战功最多的,想必谢安觉得桓石虔难以控制,所以才没有让他任荆州刺史。
随着诏令送到文延之这里的,还有赏赐,钱二十万,绢三百匹,虎皮豹皮各一张,以及清溪旁的宅邸一座、通幰车一辆。
宅邸是让他准备婚礼的,钱、绢、虎皮豹皮是尚公主的纳徽礼。
接到诏书的第二日,文延之穿上织锦花纹袍,戴上二梁进贤冠,前往建康宫内谢恩,他终于见到了皇帝司马曜。
司马曜的相貌与司马道子有七分相似,但是相比于司马道子,他的鼻小额窄,更为英俊。
司马曜见到文延之略有些吃惊,笑道:“朕还以为你会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儒生模样。你的酒很好,当真不可再酿?”
“若无乙醇,臣也无法。”文延之恭敬的掰瞎话。
“那乙醇何处可寻?又是何模样?”
“乙醇透明如水,只存在江河湖海中,人眼不可辨别,更无迹可寻。臣也是在淮河上偶遇一渔夫捞上来的,亦是平生第一次见。”
文延之怕司马曜真的遣人去找,所以尽量编得玄妙些。
司马曜听了,惋惜道:“可惜啊,剩下的一坛酒,朕要舍不得喝了。”
文延之恭敬不语。
司马曜又道:“对了,待会让中书舍人徐邈与你讲一讲婚礼的仪程。豫州与北方胡人相接,不可太久无人主政。桓石虔马上要往江州任职,你与武昌的婚礼尽量快些办完,婚事之后,你们夫妻二人就往豫州上任吧。”
文延之躬身应了,又道:“臣请求将豫州治所迁往许昌,以拒河北慕容垂和进伐河南关中之地。”
司马曜答应了。
文延之自司马曜处出来,就见到一个四十多岁,头发黑白相间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他笑着行礼道:“文使君,我是中书舍人徐邈,奉陛下命,与你讲一讲婚礼仪程。”
文延之对徐邈回了礼,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徐舍人可认识谢将军府的主簿徐广?”
徐邈奇道:“文使君识得胞弟?”
文延之笑道:“我去岁投军的时候,多蒙令弟照顾,心感念之。”
由此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徐邈精通儒学,对于礼自然也有造诣。
整个下午文延之都在宫中听他讲各种礼,从六礼采纳、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到婚礼中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详细到有些礼怎么进门,进门之后几拜,几答,乃至过程中走几步,面朝哪里,都有规章。
徐邈还贴心的将这些礼的由来含义也给文延之讲了一遍,结结实实的给文延之上了一堂魏晋婚礼仪程课。
他知道文延之的父母不在建康,还体贴提醒道:“听陛下说,文使君需要尽快赴任,想必是没时间返回吴兴郡。邈建议使君尽快将尊君接来建康。婚礼之后谒见姑舅之礼和婚礼三月后的‘庙见’之礼极为重要,若无此二礼,公主难称文家妇。”
文延之此时早听的头昏脑胀了,回道:“我回去之后马上命人去接二老。”
徐邈也知道只今日一个下午文延之多半记不住,见他面露为难之色,笑着安慰道:“文使君不用太过担心,每种礼仪都有侍官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