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之走进房内,见武昌公主坐在窗前翻着竹简。
这个时代造纸也很成熟了,只是出于习惯,很多人还会用竹简。
文延之记得是桓玄篡晋之后,正式下诏令,命所有政府文件全部改用纸,纸这才取代竹简。
这可能是桓玄唯一的正面贡献。
“公主在看什么?”文延之凑过去,问道。
武昌公主白皙的面庞染上一层红霞,收拢了竹简,小手垂进了袖子里,低声道:“随意翻一翻。”
自昨晚之后,她还不适应和文延之这般相对。
室内侍女见文延之靠近公主,皆识趣的退了出去。
武昌公主回头见室内无人,微有些慌张,道:“郎君可用晚膳了?”
“不曾。”
“那妾让奴仆准备晚膳。”武昌公主说这话就起身想逃。
不过被文延之一拉,站立不稳就跌落在了文延之怀里,她全身紧绷,紧张道:“天还亮着呢!”
文延之笑道:“天黑了又如何?”
武昌公主俏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这时她却忽然看见文延之的衣角有血迹,惊道:“郎君受伤了?”
文延之看了看,蹙眉道:“别人的血。”
想必是他站的不远,被那三人的血溅上了。
他怕武昌公主害怕,道:“我去换件衣服。”
武昌公主却扯住他的衣袖,亲自动手帮他宽衣,道:“妾帮郎君宽衣。”
她踮起脚后跟帮文延之退下外衣,重新取了一件帮文延之穿上,之后又帮文延之整理了一下,笑道:“郎君该重新做几件衣服了。”
文延之笑道:“你不问问我为何杀人?”
武昌公主低头道:“郎君并非嗜杀之人,所杀的自然是该杀之人,”
文延之还是将司马纯之的事简略说了,公主听后,忧心道:“万一司空到陛下面前进郎君谗言,该如何是好?妾私下给阿兄修书一封,陈明此事原委如何?总要让阿兄知道事情真伪,以免待司空回朝颠倒是非。”
文延之本来是打算将这件事置之不理的,不过听公主说的有道理,道:“那就劳烦公主了。”
公主可以给皇帝写家信,文延之只能写公文。
武昌公主唤桃雨进来磨墨,她提笔想了一会,随即写了一封向皇帝问候的家书,只是在这家书里,稍稍提及了今日之事。
文延之看着武昌公主一手娟秀小字,心中佩服,在这个时代,他的字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好在还没丑到需要刘穆之像劝谏刘裕那样,劝他将字写大以遮丑。
写完之后,武昌公主待墨干了,交给桃雨道:“封好,明日遣人在城内买些洛阳特产的酒,一并送往建康。”
洛阳附近的杜康村产的杜康酒,远近闻名,因战乱之故,有不少杜康村的人逃进了洛阳城内酿酒。
武昌公主果然知道投其所好。
公主吩咐完桃雨之后,见文延之在一旁盯着自己看,她忍不住问道:“妾哪里做得不对吗?”
文延之摇头道:“没有,公主思虑周全尤胜延之。”
武昌公主有些得意,不自觉的挽起文延之的胳膊,笑道:“多谢郎君夸赞。”
之后的半个月里,司马纯之果然收敛了起来,认真准备祭祀皇陵相关事宜。
文延之考虑到关中苻坚处境越发艰难,他怕朱肜会一时忍不住领兵支援苻坚,于是命陈武去河内,将朱肜强硬的召回了洛阳。
朱肜自然明白文延之的心思,他到了洛阳即装病,不再出门,以示不满,文延之听闻,只笑笑也不和这老头计较。
在修武县养好伤的赵盛之也来到了洛阳。
文延之见他伤全好了,自是欣喜,特意设宴为他接风。
公主听说了朱肜的事,奇道:“郎君怎么这般宠信朱先生?”
“朱先生这样的人,怀经世之才,蕴佐时之略,守南山之操,生有傲骨,志不可夺。尽管他对我没有好脸色,我不担心他于我不利,反而那些口腹蜜剑之辈,让人难以提防。”
武昌公主听了,想了想,道:“口蜜腹剑……郎君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文延之沉吟着道:“谁知道呢……”
史书上有评价的,文延之自可不接触就知其人,那些在史书上只留了三两行或者连名字也没留下的,他就没办法很快知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文延之更偏信在史书上留名的人。
关中的慕容冲在占据阿房城休整一段时间之后,遂发兵进逼长安。
苻坚在城墙上看着城下无尽的鲜卑人,忍不住叹道:“这些敌虏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完全忘记了这些是在他灭燕之后,强行迁入关中的鲜卑部众。
因当年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苻坚遂将其招入宫中,后又见十二岁的慕容冲有龙阳之姿,于是又宠幸了慕容冲。
据传姐弟入宫之后,独占宠爱,其它宫女皆失宠。
当时就有长安歌谣,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的臣下担心成为祸乱。
后经王猛劝谏,苻坚才将慕容冲送出宫去。
后来长安又有歌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
苻坚认为神鸟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子的子实不食,于是苻坚在长安内种植梧桐、竹子数十万以待祥瑞凤凰。
而巧合的是,慕容冲的小名即是凤凰。
苻坚见到城墙下的慕容冲,想起往事,遂高声道:“你这小贼何必来送死?”
慕容冲望着城墙上的苻坚,怒道:“我受够了我的困苦,所以想要让你来尝一尝!”
多年前入宫的经历于他而言,自是奇耻大辱。
这个时候的苻坚早已有些神志不清,他竟命人送锦袍给慕容冲,想让慕容冲念及他对其少时的宠爱。
慕容冲自然更怒,他让那使者回苻坚,道:“我如今志在天下,怎么会顾念区区一个锦袍的恩惠。假如苻坚知天命,就该君臣束手,打开城池,奉送我们燕国的皇帝,也许我还可以饶他一命。”
苻坚听了回答,自然是怒不可遏,只悔恨自己当初没有听王猛和苻融的话,提防白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