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相信,江山代有才人出,终归是能寻到医毒双绝的绝世天才,殿下的毒也一定能解。”秦慕青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她原本不想说这样毫无作用的安慰话,能撑到现在,他内心何须她这一两句体面话。
可到头来发现,除了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她说不出别的。
原来这就是上一世为何总有人动不动开口安慰她的原因,果然天道好轮,如今到她不知如何开口了。
宁昱承但笑不语,那笑一眼假,丝毫不掩饰。
内心半嘲讽半戚戚地想着,他恐怕等不到了。
那毒师配的药,他身上抗药性越来越大,副作用日渐明显。
当年说过,这毒不解,活不过二十五,如今他已经二十二。
三年,这三年恐怕是连他疯魔后苟延残喘的日子都算上的。
照这两年毒发频发,体质愈发虚寒,头痛欲裂,最近这两次理智都已经压不住鲜血的渴望,险些失控。
他清醒的时日还能有两年吗?
“殿下宽心些,若我侯府有枯叶凉的消息,定当告知。”
秦慕青见他这副自嘲伤感的样子,猜到他状况不容乐观。
宁昱承知道她这话是真心的,便也不似回那些虚伪之人一样,话里话外带刺堵她了,好好回了句。
“难。世子若是想帮本王,便打听打听洛邪曾经待过的居所,或许还能找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毕竟这洛邪曾是闻名天下的渡神,至于为何是渡神,因为他医毒双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
医人可活死人肉白骨,杀人也可悄无声息,尸骨无存。
只要他愿意,便可把频死之人救活,若是惹他不快,也可死无全尸,直接送人去黄泉。
一生一死,两种截然不同的渡法,所以江湖上人送外号“渡神”。
秦慕青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她喜欢看些奇人异事,这渡神他也看过。
此人虽说医毒冠绝天下,却全凭他喜好行事,为人张扬肆意,仇家不少,和宁昱承这厮拉仇恨有的一拼。
因为时常被人追杀,被人抓去救人,所以这人踪迹隐藏的极好,怕只怕不好寻。
哎,果然是难。
应都应了,总得帮忙,或许这途中还能结识些厉害的医师毒师,总归于她也有些益处。
看了眼仍旧一身暴戾阴郁的人,秦慕青开口说道:“殿下不必圉于此,这世间千姿百态,殿下看全了?这人生百味,殿下可体会过了?
殿下不如踏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围栏,世间美好,人间值得。”
宁昱承看着秦慕青如画的眉眼中满是温和期许,心中也忍不住想了想她所言的画面。
是啊,他生在皇家,见到的只有紫禁城厚重繁华的模样。
父母的淡漠不关心,兄弟姐妹的利用算计,一开始还是期盼着讨他们喜欢,后来便心死了。
可转眼一想,他这副残躯,没几年活头了,又有什么好看好体会的呢?
“区区几年光景,又能干什么呢?”
秦慕青闻言回道:“殿下也知自己如今还活着,又未曾真的到那一步,就算找不到解药,几年光景也足以弥补殿下曾经缺失的部分。为何不试试呢?”
“世子置身事外,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宁昱承面色宛若寒霜,语气不善道。
一听到她这劝他看开的话,联想到当初他出事后,众人假惺惺的劝慰关心,心中瞬间不虞。
他们真心假意不论,是什么让他们觉得他需要他们的怜悯,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劝导?
未经他的苦,又有何资格劝他放下?
被病痛折磨到撕心裂肺,恨不得失去意识的是他,明知忍受这般痛苦却活不过二十五,最终变成一个不再是他的疯子的人也是他。
这般十几年身体承受病痛,心中承受高压的也是他,他们有何资格,自身未曾体验过,却轻飘飘一句话去劝他看开?
“殿下觉得我未曾体会过殿下的苦难,却偏偏要站着高处充当神明,自以为几句话便可让殿下释然,轻描淡写忽略掉那些年殿下是如何挨过的?”
秦慕青见他听见方才相劝反倒怒了,便联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我有一友人,她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可她不止是身子虚弱,还运道不好,霉运缠身。
因为时常重病,小病又不断,需要不间断,她除了每月余下三两日消一消药里的毒性,不曾断过药。
本来身子就吃不得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加上服药忌口,她甚至是海鲜猪肉,调味的料子都不能用,吃食皆是寡淡无味。
又身子疲惫,精神倦怠,怕风怕湿,只得整日困于院中。加上运道不好,得处处堤防小心,心神更是疲惫不堪。
她忍受着病痛,忍受着压力,最终精神上心理上出了问题,好在自幼比同龄人成熟些的她抗过去了。
她累了,放弃抵抗,与所有病痛折磨言和,当它们是身体的一部分,不再厌弃病痛,不再厌弃体弱多病的自己,接受自己,与自己言和,不再伤害自己。
她发现,原来身边的家人朋友如此关心她,原来热热闹闹的场景不再聒噪,而是可以透过流光进入心中,她开始喜欢上与人相处,温和善意地对待每一个途经或是留在身边的人,因为他们让她体验到除了一个人将自己强行封闭,与世隔绝的孤寂不安外其他的情绪。
最终调理好了大半,她可以品尝从前从未品尝过的美食,可以踏出院门。”
然后她就在出门的路上被车撞飞了,去了地府,被阎王送来这里还债。
回忆起前世,真的是恍若大梦一场。
她不再是秦家那位在温泉别墅养病的大小姐,如今她是温润如玉的淮安侯世子。
虽说她性别不能公之于众,身上又扛着家族未来的荣誉,可若是前世的她,一定愿意拿一切换来这样的生活。
宁昱承听完一切,虽说仍旧面无表情,眼中不虞,可内心却已经在想着方才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