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正厅内,众人噤声不动,唯有贺琏一个人着急地厅内走来走去,而正位上的贺秦低头喝茶,神色不明。
“爹!”贺琏一脸慌张急切地看向主位上的贺秦,“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妹妹现在还被那凌玄的狗看在萱汀亭呢!”
贺秦见着自家儿子一派张皇的样子,内里更是心烦。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刺耳的“咚”声。
“你看看你,还有点贺府大少爷的样子吗?!”贺秦朝他厉声喊道,“漪儿在那儿跪着我这个作爹的难道不心疼吗?”
“但她这次居然敢动到凌玄头上!”贺秦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的确都欠些收拾了,是我以前太惯着你们了。这次我绝不会放你出去的!”
“得了,你也快坐下吧,转来转去地晃眼睛。”
贺琏愤愤地坐下来:“凌玄居然因为一个戏子同我们起冲突,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得了,闭嘴吧!你现在给我滚去门口跪着,跪到王爷过来!”贺秦苦脸狠着眼看向贺琏,心里却有些悲叹,这个儿子太过骄纵怕是这些年早被宠坏了。
贺琏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贺秦,似乎是不理解刚才贺秦的话。他一直被贺秦宠着,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罚跪,而且还要罚跪给这么多奴仆看!
贺琏没动,只呆呆站在厅内。他不想去外头跪着,但也不敢违背贺秦,两厢纠结整个人只得跪下,跪在厅内,跪在贺秦跟前。
贺秦见他这般也不说话了,到底是自家宠儿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
茶杯中的茶汤清澈,但茶盖一收,里面零散的茶叶便散了开来,上下漂浮,贺家前途一片晦暗啊。
贺秦皱眉闭上眼,不敢想象自己百年后的场景。
凌玄踏入正厅,就看到正厅内这般模样,两人一跪一坐,气氛冰冷。
凌玄刚才门口挥下服侍的奴仆,自己进来便没人通报。
贺秦见凌玄进来,连忙站起来给凌玄行礼赔罪。
他苦着脸扬起个笑来:“王爷息怒,是小人不善管教,让那孽畜大了胆子去惹了流韵姑娘。”
凌玄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无情至极,让贺秦整个人冷汗都流下来了。他这辈子见过那么多大官,只凌玄让他有种莫名的畏惧感,似乎只一眼就有种扑面而来的塞北的血腥气。
凌玄大步走上前,坐在主位上。而贺琏本就是朝主位跪着的,凌玄这一坐,就是受了他这个礼。
贺琏屈辱地别过头,想向父亲求助却见到他一直以来倾慕的父亲,也低头朝凌玄站着。贺秦见贺琏看过去,忙给他使眼色让他规矩点。
但这一眼,让贺琏如坠冰窟,有什么信任的东西在心里碎掉了。
凌玄冷眼看着这两父子的互动,但心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了眼桌上贺秦剩的茶,不动声色。他抬起手把那蛊茶盏摆开,一手搭在黑禅木茶桌上,轻抬食指,一声一声地敲着。
“本王年初才从塞北回来。”凌玄面上神色不动,只周身气势凌冽,“皇兄怜我受苦,这才派我南下来查盐课。”
“原想着是南下来游玩的,结果你们就是这般接待我的。”凌玄袖子一甩,旁边的那蛊茶汤就被甩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满地碎片,热汤撒了贺琏一声,烫的贺琏身子一缩。
凌玄看着他的举动,突然嗤笑,只嘴角勾动,但眉眼毫无浮动:“到底是江都贺家,我不过是个边境小王爷罢了。”
“待我回京城禀了皇兄,也给你这贺氏封个王看看!”
贺秦听了这话,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到了碎瓷片上,白净的瓷片极为锋利,瞬间就划破了上好的丝绸,嵌入了皮肉之后,鲜血染红了瓷片。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痛苦,没有一声闷哼,只不住地向凌玄请罪:“王爷息怒。下官不敢啊……”
凌玄看着底下两人狼狈的身影,闭上双眼却全是流韵一人无助地躺在床上的身影。小姑娘娇娇弱弱的,被那鸿锦的大床一衬,显得更为虚弱。若不是他上手摸上去还有体温,都要怀疑……
他再睁眼,满眼全是寒意。他没理席下两人,只听着耳边的挣扎心中既有病态的快意。
窗外月上柳梢,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厅内,映出几个烛火照应的墨黑影子。
凌玄不出声,贺秦也不敢停,贺琏也不敢起来。
一时整个大厅里也只有贺秦的磕声和求饶声。屋外的小厮们听了这动静更不敢上前来。
也不知是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半个时辰之久了。最终是景行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主子。”景行也是不等通报直接入内,他对旁边跪着的两人视若无睹,语气同往常一般向前同凌玄禀报,“卫先生,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凌玄敲击的手一顿,抬起眼看着底下一脸平淡的小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但最终他还是起身了。
卫世渊遣景行来邀他回来,这是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太过火。
打蛇要打七寸,为这种小事生气,显然不会伤贺家半分,而且会让贺家更加警惕。
凌玄皱着眉看着屋外的清风明月与屋内的污浊场景,这份鲜明的对比却让他心里恍然闪过当初皇兄交付给他任务时,那封满是血泪的奏折。
不过再忍耐几日罢了,待证据收齐,全部禀去京城。到最后定是他亲手斩杀了这几人!
他冷眼看着底下两个跪着的贺家人,直接一甩袖子离去了。
贺琏听着凌玄的步声远去,身子依然还在瑟瑟发抖。直到彻底没有了声息,他才连忙起身去扶贺秦。
贺秦原本年过半百,这般一趟下来身子瞬间就吃不消了。
他就着贺琏的手,艰难地坐在梨花椅上,粗粗地喘着气,闭眼满耳都是他的心跳声。
贺琏本还想抱怨几句,但许是那一跪让他心都跪颤了,只在一旁默声着。
贺秦闭着眼缓会儿,才裂着嗓子开口道:“为了一个戏子发这么大脾气,倒是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我总感觉,事情不太简单。到底是塞北威名赫赫的将军,怎么能这般鲁莽呢……”
“儿子看,那塞北怕是什么美女都没有。凌玄多年吃素见了江南女子才这般不过一晚就被那女的勾了魂!”贺琏在一旁愤愤不平。
“但愿吧……”贺秦闭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