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凌玄还是下了马车。他一身肃寒，连入夜的露出都不敢沾上他的衣摆。

贺琏这人一向不懂看人脸色，毕竟以往都是别人讨他欢心。

贺琏这些天和凌玄一齐待了几日，觉得关系是亲近了些。他见凌玄下来，直接上去想一把揽住凌玄，却在中途被凌玄随行的侍卫拦住：“贺少爷。”

贺琏讪讪停下，他抬手捏了捏耳垂，有些尴尬道：“行吧，那咱们先进去。”

贺琏转身就领着他们往梨香院内走去。

月桥十二街不愧是江都最繁荣的街道，他们又衣饰华贵。一行人走来，已经有多个戏园的看门小厮上来邀客了。不过全都还未靠近，就被外侧的侍卫拦下。

梨香院离主街不远，准确说，是淮河离主街不远。梨香院虽叫做“院”但缺是一座雕龙绘凤，美轮美奂的游船。

它一艘大游船旁还聚着几艘小画舫，模样一般得精致。

贺琏兴致勃勃地向凌玄介绍道：“主船上都是这江都里有名的大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戏唱的那叫一绝！”

“当然。”贺少爷朝凌玄挤眉弄眼了下，可惜那人依然淡淡模样，“模样个个都是顶尖的。”

想到这，贺琏的步子也不由轻快了几分。

河畔候着的小厮一瞧见贺琏，就连忙跑过来请安：“贺少爷好啊，好久没见你来了。”

“河上的那些姑娘们每天都要派人来问几回贺少爷来了吗？”

小厮自是个人精，几句话就哄得贺琏心中畅快，赏钱的手都大方了几分。

小厮忙接过随从手里的银子，手里连掂量也不掂就直接塞兜里了。他这里迎客了这么多年，就贺少爷给的赏钱最多最实在，往往抵他半月吃喝了。

小厮收下赏银，笑容也更实在些，忙迎着几位少爷上了小舟，让船夫好好稳稳地送过去。

夜间的秦淮河只有几缕威风，顺着河流而来，拨动着水面，闪耀出凌凌波光。

凌玄一人站在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起贺琏：“醉生楼在哪儿？”

贺琏第一次见凌玄主动开口，不由有些受宠若惊。他指了指对面一栋靠江的精致小楼说：“那就是了。”

“醉生楼的伎子较别的院都少，但无一不是最顶尖的。那幢小楼可是许多人想进都进不去的。”

听了这话，凌玄面色不动，但心中有些疑惑。

“里头的人挑客的很，像流韵这般的一年也只见那五六个客人。”

说到此，贺琏甩了甩扇子，突然想起了替流韵赎身的那个小侯爷，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贺琏脸上突然扬起几分奇怪的笑意，他当然不指望那侯爷能把凌玄怎么着，只是能给他添添堵也是好的。

还有那流韵，哼。贺琏手中扇子一收，眼里闪过几丝算计与贪婪，待她被凌玄厌弃，还不是要落到我手里来！

突然，贺琏觉得浑身一寒，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也没见什么外物。旁边只站着凌玄。

凌玄此刻注视着他，瞳色深沉不见底，贺琏看去在其中甚至映照不出来他的影子。他背上忽得冒出冷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凌玄似乎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他一时心中更为紧张，手里一捏全是冷汗。

幸而，此时小舟刚刚到站。船上迎接的姑娘一来，温情柔语地打破了这一室的冰冷。

“可是贺公子来了？”

贺琏听了这话，瞬间像是解了禁锢般，满脸惊慌地忙跑上大船，上去直直抓住个人。

站在船头接客的是个十多岁的看起来颇为娇俏的小姑娘，她以前从没有机会接触到贺琏这等的客人。

这次贺琏一上来就直直握住她的手，还紧紧贴着在她耳畔喘着粗气，一时间她不由浮想联翩。

她两靥飘红，娇娇地问候道：“贺公子……”

她抬起眼却突然看到贺琏后面又有一人上船来，但那人一脸寒意让周围的姑娘不敢上前。

她抬手轻轻推了推贺琏，让公子起来：“公子，我带您先去包间吧。”

贺琏缓了会儿，也舒服了，只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过度，他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让她上前带路去。

凌玄此时先从后面踱上来，抬手拍了下贺琏的肩膀：“还不走？”

贺琏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强扯出个笑容：“王爷请。”

凌玄看着他，突然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贺琏原本远去的那种凄冷感一瞬间又回来了。

他不敢再回头，锁着脖子跟着前方的姑娘上楼去了。凌玄在后面看着，眼底有着嘲讽，有的人心中想什么事，全都映在脸上了。

不过再待几日罢了。

入了雅间，茶水点心全部都有小丫鬟给摆好了。贺琏不敢坐下，只在旁边站着，等凌玄入了主位才敢蹭着椅子边坐下。

旁边自有候着的侍女给倒茶，到底是江都数一数二的地方，伺候的姑娘若是放在别家也是要捧着的。

姑娘肤白貌美乖顺地给各位爷添茶水伺候，贺琏见了这双玉手，胆子又冒出来些，开始心猿意马了。

他装作不在意般抬杯，似乎要饮水却刚好与那姑娘碰在一起。

凌玄在旁边也不看他们，只无声喝着茶，似乎在他眼中什么美女都不过是一副枯骨。

突然有人大力地推开门，动作间还有些“叮铃叮铃”的珠翠声。

“我还道怎么没人来寻我？原来是有新欢了？！”声音娇嫩，让人耳朵一酥。

凌玄抬眼看去，先是瞧见一抹艳红的海棠百褶裙摆，这般艳色，这般式样必不可能是伺候人的小丫头穿的。

贺琏听到这声，身子骨瞬间麻了一半，连忙放开侍酒的小丫鬟的手，起身看去——门口站着个着红裳的娇艳美人，正气鼓鼓地看着他，眼尾一瞟，满是醋意。

是梨香院的头牌姑娘，赤芍。

凌玄看着门口带着怒气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了流韵。

她总是温温柔柔乖乖顺顺的，面上很少有这般鲜活过。

可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心思却又是最活跃的，哪有真这么乖巧的。

凌玄突然心中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