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凌玄一直同卫世渊前去衙邸查账,贺家父子作陪。
但到底是盘踞江都多年的巨贪,盐账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场面陷入僵局,但凌玄却一点都不慌张。平日闲时,就去茶坊酒肆中逛逛,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就直接拿下遣人送去流韵那儿。
最初几日他还兢兢业业地跟着卫世渊跑,但后面却总是干着活就寻了个由头自己跑去了。
如此优哉游哉,倒有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气。贺秦一开始还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来,还让贺琏专门带着凌玄出去城中耍几圈,讨讨凌玄开心。
贺琏原本心中惧怕凌玄,但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玩心中一徘徊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但二人在江都街上上转了几天,贺琏见这些原本见惯了的东西心中自然觉得无趣,但不知为何凌玄也一直同往常般冷着他的脸。
说来,这小王爷的年级还不比贺琏大,贺琏以己度人,自然不觉得少年心性坐得住,只是认为这些花里花哨的凌玄也见多了。
他想了想这些天来凌玄的行为喜好,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流韵身上。
真正的纨绔子弟贺琏一甩竹扇,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小王爷,终于决定要带凌玄去哪儿潇洒了!
虽然流韵这等玉骨美人已不可再寻,但没关系。贺琏得意扬扬地大踏步前去找凌玄,贺少爷相信量变可以引起质变,哪个男人不想坐享齐人之福呢。
当凌玄又一次接到贺琏的邀约时,心中已有些厌烦了。
虽说这是计划的一步,用来麻痹贺府,但日日随这花花公子出去吃吃喝喝,贺琏性子又聒噪,一整天下来都在叽叽喳喳的,这对于天生喜静的凌玄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下面的景行还候着等他消息。
凌玄揉了揉眼角,合上了手上的密信,抬手放在烛台上,一会儿便被蜡烛燃成了灰烬。
他又想起信中皇兄的叮嘱催促,心中暗叹一声,摆摆手示意景行自己一会儿出去,突然他又问景行:“上次让你排查的东西如何了?”
景行低着头肃声道:“流韵姑娘是韶景三十二年被醉生楼的班主徐英娘在京城收养的,后来见她底子好就一路把她带到江都好好培养。”
凌玄的脸隐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景行接着说,但语气中有几分迟疑:“据当年的老人说,流韵姑娘是满身血污躲在马棚中被人发现的。”
“韶景三十二年。”凌玄手中指节摩擦,连接处有些茧子,“玉门之变。”
“属下探查,这些年流韵姑娘从不谈起过往。”景行喉咙有几分干涩,“许是她自己也忘记了。”
凌玄摆手让他下去,衣袖挥动间带有几分凌冽风声:“记得清理干净,这些消息决不能让他人知晓。”
景行低头称:“是。”
景行出去了,偌大的书房只剩下凌玄一人。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指节间有些发白:这就是天意吗。
他心中对流韵的身份有了几分认识,大抵是玉门之乱中被牵连的哪个大家中的小姐,因搜查不严就被逃出来了。
他不敢奢望沈如棠还活着,毕竟当年是他亲手扒开那堆废墟看到的残渣,且两人的相貌性格也并不相像。
只是流韵的出现,突然让他有了一丝希望的慰藉。
待凌玄两人出府时,已是黄昏。暖色的薄晖均匀地盖在两侧的楼台阁宇上,好像是天中仙人洒出来的糖浆,给万物增添了一分朦胧。
这次贺琏特意等到快入夜才带凌玄出来,是说要带他去看些“他绝对会感兴趣的新鲜东西”。
凌玄现在对于贺琏的话语都已学会无视,且他今日心中也不错,对贺琏面色也好些。
贺琏自然不知晓凌玄白日里收到的消息,只当他揣摩对了心思。他以为凌玄早已知道了要去的地方,只是以前抱着面子不好说。
毕竟夜间寻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他绝对想不到,凌玄常年驻守塞外,回京后皇帝又对这个同胞兄弟极为看重,不许他人领着凌玄胡闹。故凌玄真不知道那些风花雪月寻欢作乐的地方。
凌玄让人牵马来,却被贺琏制止了:“王爷,今夜咱们坐车去!”
凌玄皱眉,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允了。
贺琏让人寻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是用上好的大红酸枝制作的,四面是用丝绸装裹,两侧的窗牖间还镶着些的碧玺翠石,薄纱被风轻轻吹起,隐约能看见里面惊人华丽的装饰。
“王爷,请!”贺琏让人搬来脚凳,待王爷先行。
凌玄抬脚上前,一掀帘子就进去了。贺琏这些日子也习惯凌玄的冷漠了,面上笑嘻嘻得也不见恼怒,自己跟着也进去了。
凌玄是男子自然不必过于顾忌,他掀开两侧的纱帘看向街道,却发现这条路似是以前还未走过的。
但街道两旁格外的热闹,看向远边,还能隐约看见条灯火通明的河,上面停泊着些游船,熙熙攘攘的。
凌玄依稀能闻到些脂粉气,他皱眉瞬间想到了些什么。
他冷着脸看向贺琏,但贺琏一点都没怕的,依然笑嘻嘻地摇着扇子:“今夜是去月桥十二街逛逛。”
凌玄觉得这个名号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两头高骏的白马脚程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月桥十二街。
月桥十二街,并不是真的指它有十二条街,而是这里坐落着江都最有名的十二家戏院。
这里美女俊男如云,一向是江都最繁荣的地方。
贺琏这次先下了车,较平日里更好动了些。
凌玄坐在马车上没有动,只是面上冷得快要结霜了。
“王爷,快下来啊!”贺琏在下面催促道,“我今日特地在梨香院定了包间,还点了几首曲子!”
“都是这院内有名的乐师!”
贺少爷语气热烈,像是出了笼的鸟一般自由,到底是被拘了好几天。
凌玄死死皱着眉,嘴也箍住,他终于清楚了为什么觉得“月桥十二街”这么耳熟了。
这明明就是醉生楼在的地方,当初景行回的时候同他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