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独孤无忧。
胡云喜握住无忧手,甚是欣慰,拍拍她手背,“我看丫头正合适!”
无忧一脸呆滞,“公公的意思是,叫我去假扮表姐姐嫁给太子?”
胡云喜轻戳她鼻尖,这一脸呆相,真是讨人欢喜:“哪里是假扮?人死了,你就是。”
这老家伙的胆子属实是大了些。
无忧笑得越发灿烂,弯弯月牙眼,美似人间桃李花,话音婉婉,要将人泡在蜜罐里忘乎所以,“公公说的是,若我当上太子妃,定不忘今日提点之恩。”
更不忘你这老家伙当年提议联亲之恩。
胡云喜满意了,眯着眼,轻微笑脸却挤出满脸皱纹,“我就喜欢你这丫头一点就通!”
无忧挂一丝假笑,在外人看来那是极度真诚,还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笑容要点到为止,眼尾要弯,笑出颧骨,目光要干净,心无杂念。
这笑容,无忧前世练了很久。
“小姐小姐!”
绿萼慌张跑上亭台,“老爷回来了!”
那可真是不赶巧了,无忧转过头,高大身影已从游廊走来,着一身绯色圆领大襟常服,头戴乌纱帽,脚蹬皂革靴,腰系大带,板脸凝眉,唇上八字胡随他动作一抽一抽,她心中暗叫不好!
爹定是处理着公务鼻渊犯了,此时他心中最为烦闷,很容易动气!
天色渐沉,有婆子赶去膳房,要催促今日晚膳,绿萼报完信,留下一句:“我去伺候小姐!”
臭丫头想溜之大吉,无忧扬声:“绿萼,去将我房中药包拿来!”
“是,表小姐。”
绿萼怏怏应声,怏怏离去。
独孤策探头看向亭台上,自家丫头朝他摆了摆手,老头子眉头一蹙,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蓁蓁。”他刚开口,无忧也叫一声“姨父!”
姨父,嗯,原来他是姨父。
老头子懂了。
“胡公公是宫中贵人,哪能由你亲自接见?你姨娘呢?”
无忧指往南边正房,乖巧答应道:“姨娘昨夜没睡好,还在房中午睡呢!”
此话不假,惠夫人昨夜被某人缠着下了一晚五子棋,确实没睡好。
说话间,独孤策与胡云喜相互行了礼。
胡云喜道:“令嫒久治不愈,老身倍感痛心,只是陛下那边心念太子婚期,大都督,此事可万万不能再拖!”
胡云喜身躯佝偻,庞眉皓发,衬得一旁独孤策越发精神矍铄,威风霸气。
他生得浓眉大眼,只要稍稍盯着人瞧上一眼就要人心底生畏,果不其然,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盯了胡云喜片刻,老家伙立即沉息闭了嘴,一只脚已跨向石阶,想走。
无忧只觉好笑,反正爹是她男神,怎样她都看着高兴。
“大都督,老身只是替皇上传话……”
些许颤音,听得无忧窃喜。
“公公。”
一声低唤,宛如午夜闷雷,打得胡云喜心头一颤,一只脚已迈下台阶,“哎,大都督请讲。”
“申时了,何不留下用膳。”
无忧想笑,分明是请人留下吃饭,听起来像是要吃了人家似的。
胡云喜一愣,回身,作揖,“老身不敢!宫中事务繁忙!陛下还在等着,更不便在此叨扰大都督,这就先告辞了!”
暮色降临,天边灰云伴霞光,敕国公府一半天黑,眼看胡云喜逃也似的离去,无忧也欢喜着蹦下台阶,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去哪儿?”
“去钦天监,上班!”
“臭丫头不陪你娘用膳再走?!”
哪里是娘要陪,分明是你这傲娇老头要人陪,无忧笑回:“我很忙!”
“你这丫头!”
孤独策正不甘,绿萼送来牛皮纸包裹的药包,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老,老爷,这是小姐昨夜和钰公子请来的药。”
“何用?”
手中药包险些没拿稳。
“是,是治您鼻渊所用。”
宽大手掌接过药包,长亭里落下一声叹息,“这野丫头……”
也罢。
爱女如珠,如猪也爱。
更何况他这宝贝女儿机敏聪慧,绝非常人所及,若是身为男子,定要胜他几分。
“还不快随小姐同去!”
绿萼如获新生,“是老爷!”
*
无忧很忙。
踏过满院暮色秋竹,霓裳裙摆摇曳生姿,回厢房,换上一身绿色常服,正好冠帽,修饰眉眼,点出几分粗犷,再抹去唇上红妆。
绿萼赶来看她,一时无语。
“小姐,钦天监不是给您批了假,您干嘛还要过去?他们这是明摆着不想收您。”
无忧懒得解释,反而问:“东西备好了吗?”
“备好了,托府里青哥带了出去。”
“很好,去集市上等我。”
无忧放话,收起桌上匕首率先出门。
目的地——翰林院。
为了弥补今日布下的谎,得去找个人通气才行。
如今翰林院权势不比从前,胜在名贵清华,虽无实权,但与京中达官显贵走得最近,翰林院首长不仅是皇子伴读,更兼职皇家顾问,替皇上起草诏书,管理史册,文翰等。
可以说是京中名流首位,不比那些皇子空有皇儿身,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定要气质样貌人品才学家世兼备,缺一不可。
若你长得歪瓜裂枣,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子们看你一眼就烦,谁要与你一道读书。
若是个没文化的,一脚将你踢出大门。
有了文化相貌还不够,还要有响当当的家世地位,要有人引荐作保,其人方能担此职位。
翰林院位置偏僻,身处中央官署最里端,无人敢随意进出,无忧见如意门大开,径直走了进去,若是敲门叫喊,反倒扰了里头的人。
走过绿植交错的窄巷,一树秋枫飘红叶,白玉堂里两排竹灯高挂,灯火通明,点亮庭院。
只见屏风前坐着两人,正对奕。
方桌前又拢着一群人赏谈书画。
角落里有人独自参学,也有四五人聚在一起研经论道。
一缕书香飘散,天正才子个个斐然出众。
绯绿官袍,云雁鹭鸶为补,乌纱官帽,金线压边,乍一看,许多人都与无忧穿着同款服饰。
无忧走进白玉堂,众人听见动静纷纷抬头,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里头修撰便迎上前,“可是新来的编修?”
嗯?
修撰拖着无忧往里走,“等你许久,怎的今日才上任?今年的探花可真是不靠谱,难怪这状元名额会落入摊贩手里。”
无忧闻言,压下嗓音:“摊贩怎么?英雄不问出处。”
一旁侍读抬起头,“此话有理,只是听闻今年状元郎举止嚣张,虽是有学问,偏偏去了钦天监那种破地方,呵,没出息。”
对弈的侍讲附和道:“他来翰林院怎么也是六品修撰,为何要去钦天监做这九品司晨?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侍读补充:“匪夷所思。”
众人说着,灵光一闪,“你是今年探花,必是见过那状元郎!他是什么模样?”
无忧道:“就长我这样。”
众人不解,听她道:“人样。”
“切!”
众人起哄一声,各自低头做事,显然是没把无忧放在眼里。
无忧不乐意了。
“诸位,要我说这状元郎也不过如此,要不是在下殿试时身体不适,状元哪里轮到她做。”
“呵,”一声轻嗤,来自角落。
“不信吶,诸位来同我比试比试。”
今天就教你们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