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将这便先行前往应州城传令!”祝燕一面说着一面抱拳颔首对楚凌云施了一礼,他并未多做停留,领得军令后便自寰州城后门走觋山道快马加鞭的往应州城赶去。与此同时,城下佯攻试探的耶律引铮也趁着楚凌云同祝燕交流的短短几瞬率领弓兵回撤至天狼骑的军阵中。
他怎会闻不见那刺鼻的滚油味儿?就算闻不见,他也能见城楼之上翻滚而起的油烟。楚凌云欲用滚油作为守城的战术之一,那想必他是不打算出兵迎战而是决意当个缩头乌龟死守寰州城了。天光已盛,日头逐往正空,耶律引铮的心底终是忍不住焦虑起来。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可楚凌云偏偏按兵不动。
这也无怪乎楚凌云固守城池不愿出兵。即使双方兵力悬殊,但北燕铁骑终究还是胜过东周军一筹,更何况这是耶律引铮亲率的天狼骑,是北燕骑兵精兵中的精兵。既知耶律引铮用兵行军大胆且出人意料,楚凌云自是不敢大意轻敌。他身为统帅,并不是普通将领。将领只需带领部下进行冲锋或者是以局部战况制定战术。而统帅却需顾全大局,例如避免不必要的损耗以及保护士兵不做无谓的牺牲便是根本性的战略。
耶律引铮的确是个不世出的领军天才和战术奇才。但他虽为天狼骑兵主,却依旧只是北燕四骑之一的将领。他目前还不是真正的北燕铁骑统帅,他还不是真正的掌控云珠草原的北燕大君。他终究是年轻了些,故而于战略及对阵心态一面,他终究还是稍逊年长他二十余岁的楚凌云。
但即便耶律引铮心底明白二人差距,可时间已经不能容许他再拖下去。战况催军迫人,便是连他也不知留于朔州城外佯攻之兵成功将朔州守军引至凉朔关没有。他的计划委实太过冒险,每一步几近都是建立于幻想的海市蜃楼之上。但这是他唯一能做且可做的。如果计划顺利,此时朔州守军应正向凉朔原追击,若他算的不曾错,那这支朔州守军正可与烈虎骑侧翼遭遇。若是如此,那自己还有五分胜算。若是没有朔州城固守不出,那他的胜算便只剩三成。
而若温都苏失败,耶律引岳于雁回城守株待兔,那自己必败无疑。
天地偌大,却是无论何处亦像死地。耶律引铮心头思忖片刻,低声命令间字句似乎自齿缝中挤出:“传我军令,现即刻回撤凉朔关!”
“是!”耶律引铮身侧的亲兵立刻应道,他作为天狼骑列长,是顶替温都苏位置的人。他将牙角长号再度吹响,号声依旧低沉如太古洪钟,但却再无来时激昂与豪气。三段号声低回如风声呜咽。楚凌云眉峰一皱,他心知这是北燕军的退兵之令。他心中疑窦丛生,心道怎么这耶律引铮大张旗鼓的来佯攻一阵,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便走了?他不应该是领着天狼骑佯攻寰州城拖住自己然后等着烈虎骑进关合并破城的么?
可眼前之景确真是骗不得人的,楚凌云眼见着天狼骑却调转马头如潮水般退却,心头却抱着三分怀疑,难道耶律引铮是想以撤退之像然后趁寰州守军疑惑之时回军反击么?可谁也不曾想,这天狼骑是真的拍马就走。且其行军速度极快,不过几个瞬刹间,寰州守军便只看得见因天狼骑的撤退而扬起的滚滚尘雪,再几个瞬息,便只听得隐约蹄声,竟是只能见那雪上空留马行处。
寰州城楼之上,众将士面面相觑皆是不解。楚凌云亦是不解耶律引铮所行为何。耶律引铮究竟有何用意?如此兴兵动武,耗的是军队的士气和补给。出征是要以国力作为代价,今年本就苦寒,东周境内尚且民不聊生,更何况云珠草原以北的雁回城呢?尽丧物库之存,却无举地夺城之利。如此赔本的买卖,耶律引铮究竟将之若何?
而这寰州城的状况竟跟朔州城那边一样,便是眼见着天狼骑大张旗鼓的前来走一圈进行示威?
就在楚凌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直站于他身侧的楚清和却忽的开了口,她看着楚凌云,低缓肃肃:“父亲,天狼骑此时骤然退兵可是因为得到了朔州军出动的消息?斥候既报北燕烈虎骑已出动凉朔原,那北燕两大骑兵皆集于凉朔关前,如此兴师动众,定不是如寻常劫粮一般简单。且天狼骑轻辎重无补给,或许是补给耗尽回去同烈虎骑汇合也未可知。”
楚凌云闻言一愣,楚清和这一席话倒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既然北燕出动了近半兵力来这凉朔原上,那所图便不仅仅是一城之财粮库存。毕竟两军出动所损耗之粮物,可不仅仅是这北地苦寒边城所能满足的。既无劫粮之意,那便只剩夺城占池之机。且天狼骑长时间未攻下城池补给,此时回撤必然成为烈虎骑内应。
若耶律引铮此时退军前去内应烈虎骑进行补给,那杨绛的前来朔州军可不就正正撞在了天狼骑和烈虎骑的刀刃上?楚凌云思至此处,心下暗惊,难不成耶律引铮这个先锋,竟是打的诱敌贸然出战而后逐个击破的算盘?且就算是应州军赶来支援杨绛,双面夹击北燕两军胜算亦是不足六成。
而天狼骑和烈虎骑一旦汇合再攻城池,经过一番损耗,朔应二州定然兵力空虚难以及时补继。难道这才是北燕的打算,想要趁着严寒之时破掉东周的觋山防线么?
不,不能让天狼骑和烈虎骑成功汇合。即便云应联军和朔州军奔袭破了烈虎骑的左右两翼,那整军的天狼骑定然会做螳螂捕蝉后的那只黄雀。
但若天狼骑被拖入苦战,那战况便会形成三线合围之势。
楚凌云思至此处,心下已有谋断。只不过无论庙堂疆场之上,螳螂黄雀和蝉的角色是时常互换的。三军皆往凉朔原上行进而去,只不过坐在十六匹马拉动的毡帐暖车中的耶律引岳并不知情,他依旧还认为,他是这场战争中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