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山下。
夜幕之中。
一百零八匹高头大马一字排开,马背上坐着的无不是虎背熊腰的红甲士兵,甲盔似火。傲立雪中。
晋朝共计三只军团,镇守北方要塞的黑甲镇北军,防卫天南山脉一带的银甲驻南军。
剩下的便是拱卫京城的红甲禁军。
早些时候,镇北军校尉张岳曾暗讽禁军都是门阀子弟。但这话至多只对了八成,因为至少还有两成禁军生于微末,起于草野。
这两成人的修为,战力丝毫不逊色于同阶镇北军,做出这个评价的是战功卓著的武侯。作为镇北军最高统帅,武侯能对禁军做出如此高的评价,不仅是他心胸开阔,也因为这批禁军确实有点本事。
只不过禁军远离战场,一直找不到立功的机会。好多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都只能看着时光从指缝间溜走。
直到杨策出任禁军统领,这论资排辈,比家世比阅历的风气才得到制止。杨策治军只有一个准则:能就上,不能就把位置让给能的人。
这简单粗暴的手段得到了平民子弟的一致好评,他深受拥戴,甚至不乏为其效死力者。
杨策提住缰绳,驻马山脚,极目仰望。
星星点点的粼火在丛林间四处飘荡,细而狭长的冷月早已被一抹乌云遮挡,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雪。
“知道这是哪吗?”
杨策扯起嗓子问了一句。
“禅院。”
一百零八骑先是交头接耳,之后才虚着嗓子说话。即便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晋军,在禅院脚下也有些许忌惮,更何况是攻打禅院。
“没吃饭吗?大声点!”
简单板起呵斥一句。
“禅院!”
回答的声音整齐而坚定。
“一个活口都别留下!”
杨策寒声说。
“是!”
……
……
夜幕下冷风刺骨,禅院万籁俱寂。有寒风呼啸低鸣,像是啜泣的幽魂野鬼。
了尘大师照例完成了每天的冥想,正准备脱衣就枕,突地眉头紧锁,仔细倾听着呜咽风声里的细节。
禅院的风声他听过很多次,春风,秋风,东风,夏风,夜风,日风,他都曾不止一次的体会过。
但今晚的风声却有些不同,里面夹杂了低鸣的杂音。
“不好,有敌袭!”
他忽然大吼一声。
这声如洪钟大吕的一吼响彻全院,几个比猫小不了多少的老鼠顿时一惊,飞快从他脚边跑过。
同时被惊醒的还有一众禅院弟子,他们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主持了尘的声音,也听清了他说的话,立刻抄起棍子冲入院中。
敌袭!
禅院千年道统,哪怕破败,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更何况青羊山就在天子脚下,以大晋朝如今的兵峰之盛,又是谁敢在青羊山犯怵?
自然是孤注一掷的杨策!
百十只燃烧着的箭矢照亮夜空,将雪地映得火红一片,划出一道道漂亮弧线,目标直指禅院。
噗噗噗的几声闷响!
尖锐的金属箭锋穿门入户,顷刻间将木质结构的禅院点燃。
一名稍微修行的年轻弟子躲闪不及,被火箭射进胸口,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弟子捂着燃烧的胸膛倒了下去。
早在了尘大师喊出敌袭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大量弟子做出反应。可这些弟子都不是修行者,往日里经历的都是江湖中的单打独斗,从没想过今夜的敌袭会是火攻。
相空大师将目光越过那名倒下的弟子,越过禅院的菜地,越过低矮的篱笆,最后落到了三十米外的小土包上。
三十米外,是一群列阵的红甲军士,像是矗立在雪中的一团团火焰。
数十名军士张弓搭箭,有条不紊的向禅院射出一支支火箭。
红甲军士,素袍僧人。
两批人对比起来,像是本朝的威严与前朝的余孽。
“不自量力!”
了尘冷笑一声。
“阿弥陀佛。”
相空大师兀自摇头,神色冷漠的诵了一句佛号,忽地两手结印。
十指翻飞,折出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在他的前方,积雪轰然而起,当他停止结印的时候,前方已经堆积起一面极高大的雪墙,将呼啸的箭矢尽数拦截。
“简单!陈信!杨晔!”
杨策看了那高不可攀的雪墙,一眼,稍作思考,报出了三个人名。
简单等三人没说什么“在!”这种屁话,抄起兵器往马屁股一拍,策马狂奔。
简单一骑当先,陈信杨晔分列左右,呈掎角之势向雪墙奔去。
简单左手痴缰,右手持戟指天。他将身子微微伏在马背上,牙关紧咬,眉宇间寒霜点点。
戟起,戟落。
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将那雪墙冲中切开,巨大的冲击力如水波一般漾开,雪花在夜风中乱舞。
几乎就是简单突破雪墙的同时,杨策的第二道命令已经落下,一群红甲军士翻身上马,齐齐向禅院猛冲。
“主持。”
相空大师轻身询问着身旁比他年轻很多的主持了尘。
他一直想不明白,禅院和皇室秋毫无犯,这些年更是低头做人,为何会引来禁军围剿。
“若这是皇室的主意,来的又何止是禁军杨策。”
了尘笑着摇摇头。
相空本想继续追问这是谁的主意,但转念一想就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杀!”
相空手一招,一众禅院弟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和杨策部队绞杀在一起。
禅院外的雪地里一时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红甲骑兵在院落里来回纵横,彼此间相互呼应,将军人擅长的团战展现得淋漓尽致,无情的收割着禅院弟子的生命。
禅院弟子同样不遑多让,初时还应对不及,等到他们适应了骑兵的攻势,修为上的优势变得以呈现,打得红甲骑兵人仰马翻。
第一回合的碰撞,双方几乎是棋逢对手。
简单舞动丈二有余的方天画戟,直接洞穿一名禅院的弟子的肚子,他手腕一拧,血花肉糜飞舞散落。留下了一个大窟窿。
他将目光投到远处的相空身上,相空同样如同冲入狼群的猛虎,转眼间又斩下三颗头颅。
“相空老狗,可敢与我一战!”
相空将一骑兵踢得人仰马翻,循声回头,见是禁军第一战力,冷笑着说。
“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