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雾都南部港。
这里靠近大洋——安息之海,这片大洋在希恩合众国和苏尔帝国之间,希恩合众国在西南端,苏尔帝国在北端,两个国家东面的陆地相交;西面相隔了辽阔的安息之海。
两个地区的形状如同钳子,这安息之海就是广阔的空缺。
雾都,希恩合众国的北部港口城市。
在这里的北面是工业区,南面则是重要的商业港口、出海口,泰吴河就是在这里汇入安息之海的,北部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物资,也可以通过河道,直接进入大洋,进行方便的物流、运送。
可一年前,联合政府的国会通过了《工人每周劳动时长规定》,保证了希恩合众国的所有工人,每日工作时长必须限定在十个小时以内。
工厂没了这些工人加班加点的劳作,雾都的竞争力很快被其他地区比了下去。
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工厂主们开始将工厂转移到希恩合众国的南部城市,比如梵城、焚城。由于南部的圣权学派和迷失教会不对付,连同希恩合众国的联合政府也在这里不受待见,《工人每周劳动时长规定》在这里就如同虚设。
合众国的南部保留了三百年前“血腥贸易”的传统,部分有钱人家保留有“家仆”这个带有奴隶制风采的职务,相比于北方,这里的人力成本更低、管理更加宽松,工厂主们生产商品的成本也可以更加便宜。
不过这样的贸易转移,让北面以雾都为首的联合政府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对于南面影响力过于稀薄,无奈之下,只能加増关税。
工厂主们不是想要成本低吗?这就强行把成本给涨上来,以此来挽留资本。
为此,南方的工业商品到北方要额外花钱,以圣权学派为首的****组织当然是不肯的,立马还以颜色了,同样对北方的商品索要了更多的关税。
这项税,就是鼎鼎大名的“南北税”。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税收壁垒既然存在,那自然也有靠税收来赚取差价的黑路子。
福尔干的就是这个行当。
福尔隶属于南部港最大的黑帮——雾都黑帮,对于肉身上船,穿越安息之海的边缘,从雾都出发,耗时一周时间,抵达临近的北部城市——梵城。
他早就轻车熟路了。
此刻,福尔一副中年会计的打扮,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带了一个皮箱,在进行走私时,皮箱里大多都会装上各种违禁物品:比如雾都最新的工业成果。
这些东西,到南方后,卖给圣权学派,里面赚的差价,都是帮派的;
但返程时,从梵城购买各种违禁物品、烟草,这些被迷失教会明令禁止的药物,拿到北部贩卖给那些有钱的人,里面的蝇头小利嘛!都是福尔自己的;
“我给你说,昨天贝宁街区出了大事,老子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幸亏老子跑得快,什么恐怖分子,唔唔,信了警署那些人的瞎话就是找死,是怪物,黑色的怪物,老子全都看见了!”
港口上,福尔在嚼着肉包子,和同伴们吹牛放屁,等着港口的客轮开船。
他必须在开船前的最后五分钟才能登船,这样才能跟安保人员塞上一笔钱,避开警署的安检。
如果埃文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福尔。
这个家伙就是昨日哨卡边上的那个男人,在穿越哨卡时被抖落了公文包,掉出了文件和半个包子。
此刻,虽然埃文没有来,可是麦席森来了,随行的还有老约翰。
这两个家伙蹲在路边的角落,如果不是还穿的整洁,过往的路人都要往这两个老倒霉蛋的面前扔硬币。
那个傻逼的“热心的贝宁街区居民”没有告诉他们行动时间,昨日,老约翰再确认A级禁忌物:《资本论》彻底丢失后,急急忙忙跑到了雾都的南部港。
然后,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这人老了,精神也完全撑不住了,那留言上面又没留下具体的时间,老约翰带着部门手下的人,在这里白等了一个晚上,到了半夜,眼皮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请求总部派人手轮休。
然后总部就把麦席森安排了过来。
听说,侍者部门因为A级禁忌物:《资本论》的丢失极为恼怒,整个部门喝了一晚上的酒,上班的时候,一半人都是酒气熏天的,所以对留下纸条的那位“热心的贝宁街区居民”非常上心。
就这样,一堆人,大风天在这港口蹲了一晚,眼看马上又要过一个白天了,他们还是没有能发现什么异常。
……
日头快落山了,福尔的轮渡是今天下午的晚班,他坐在长椅上,皮箱与身体贴近,就放在旁侧的凳子上。
这长椅是公共的,另一头,一位卖报的少年正在吆喝。
福尔还在和同伴唠嗑,三两个家伙站在旁侧,附和了他口中的吹嘘。不过他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个皮箱,今日按照帮派老大的要求,他们走私的是雾都轮船有限公司的最近轮渡的图纸。
这个是被联合政府明令禁止出口的,这单若是干成了,估计是个大买卖。
福尔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员,剩下两个人,一个负责押运、一个负责望风。
“听说了嘛?迷失教会昨天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就是和那个封锁事件有关?”福尔继续和同伴们聊天说地。
不一会,公共长椅的另一头,这报童起身了,他朝向福尔的方向走,身子一不小心,撞到了这皮箱。
不过少年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这个箱子,让它不至于掉在地上。
“先生,对不起!”少年擦了擦皮箱上面的灰,可才发现自己手上有些报纸的油墨迹。
福尔一脸怒意地夺过了皮箱,驱赶了少年,短暂的插曲也到此为止了。
福尔继续和同伴侃侃而谈,长椅的另一侧又来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男人谢顶、肥胖,手里拿了个油饼,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纸巾,擦拭了双手,纸巾随意扔在了旁边。
可巧的是,纸巾却落到了这皮箱上,它在上面留下了一抹油渍。
福尔好像对此并没有在意,不过蹲在路边的老约翰,却好像发现了什么!
那个公共长椅并不宽,短短数十分钟内,人群好像在这里表演了一出舞台剧:卖报少年的墨迹、中年人的油渍、小孩手上的染料、女人的口红、水手的苔藓……
好多人!
人们来了又走,他们只是在那条长椅上小歇的片刻,但都与皮箱发生了接触,原本是干净的箱子,在这时间里竟然变得脏兮兮的。
但,箱子的主人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和同伴的聊天正进行到激动之处。
这太不正常了!
太扎眼了!
虽然迷失教会的医者通过各种方式确认,笃定了那些家伙只是普通人,可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在忙碌的雾都南部港,这是如此的扎眼。
要不要行动?老约翰心里万分纠结。
如果对方不是任务的目标,迷失教会的众人贸然表露身份,可能会打草惊蛇;但如果对方是任务的目标,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A级禁忌物的损失,医者可承受不起。
“唔唔!”
蒸汽船发出了嘶鸣,黑烟融入海上的迷雾,船体震动,距离开船只剩下了十分钟,福尔和另外两个人打算出发了。
福尔提起了皮箱。
皮箱扭了一个方向,正面正向对老约翰。
那一刻,老约翰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表情,大喝了一声:“站住!”
不对!他不应该这样嚎的,自己应该冲上去的,将那个人直接扑倒在地,对方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
但这话语落下,老约翰死死捂住了心口,像是具尸体一样重重砸在了地上。
瞬间烟尘四起。
周围医者都担心老约翰遭遇了什么危险,立刻围了上来。
远处的福尔,听到了“站住!”,当然是立刻撒开腿就跑的,他本来干的就是走私的买卖,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现在如果不能摆脱这些和警署一样的家伙,自己肯定是会被抓的。
在躯体倒下的那一刻,老约翰也明白了,这是命运,这是被拆分的命运,这是圣权学派的手段。
他曾有幸经历过一次,这些家伙喜欢对普通人的命运做出细微的修改,比如:今天让你去港口跑步,顺手在码头侧的第二张长椅上放上一张纸。
没有人会在意这点细小的改变,因为本身就要去港口,至于放纸,只是随手的细节动作。
这些细节,就是被分解之后的命运,数十个细节,数十个人的巧合,他们足以拼凑出一个注定的结果。
在那个皮箱转向他的那一刻,老约翰看见了那个由墨迹、油渍、颜料所构成的图案。
那个图案,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命运召唤。
圣权学派的命运召唤,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拿出禁忌物。
原来在之前,雾都圣子就对这召唤仪式进行了拆分,然后分散到普通人的命运之中。
这些普通人的命运改变了,他们变成了骡子,寻常的灵魂遮掩了“普通的怀表”的读数,然后,命运让这些人在南部港重新聚集,在皮箱上利用各种“巧合”完成图案的绘制、完成了整个仪式。
老约翰察觉到了命运,但命运是A级禁忌物:《资本论》离开雾都,他的行为与命运相悖,所以此刻发不出任何声响。
……
福尔看向身后,焦急地向前狂奔。
突然,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在码头的水泥地上,福尔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警卫,这里有小偷,他偷了那个老先生的皮箱。”
有声音吼道。
福尔没看清这声音的来源,不过立马反驳道:“放屁,皮箱里面全都是我们公司的文件。”
不过港口的安保人员可没有听这些话,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控制了福尔。
他们打开了那个皮箱,在箱子里面,一本书静静的躺在文档之中。
它是A级禁忌物:《资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