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乔府大门，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陈柏。

陈柏一语不发。

他扫了一眼四周，径直朝南边行去。

乔至跟在身后，心里差点笑出声。

等一下，只需要所有人冲入桂园，找出尸体，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看乔融成为众矢之的、百口莫辩的丑样了！

陈柏转过小湖，直接左转。

哎？

不对！

乔至急忙追上去，就见陈柏进入翠园，停在院里那棵桂花树下。

“开挖！”

乔至追过来。

“你疯了吧，这是翠园，我住的院子，乔融……我兄长的院子在右边！”

陈柏扫了乔至一眼，没有说话。

几个衙差力大无比，几镐头下去，就有了动静。

魏延跳下去，拂过上面的泥土，一个檀木棺材的一角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乔至。

乔至只觉得荒唐至极。

“看我干什么？有本事打开看看，我就不信这个邪！”

蔡坤手一挥，魏延抽出腰里的宝剑，一插，一撬，棺盖缓缓打开。

只一眼，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

一侧的陈柏死死攥着拳头，咬得满嘴血腥，强忍着心头的滔天怒火。

一个仵作跳下去，检查了一番，爬出了坑。

“回禀大人，死者的确是女子，右小腿骨折！”

苏烟一听，瘫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

乔至傻在了当场。

人坟同屋，不，人鬼同屋，竟然是自己！

他会不会同大嫂那样，莫名其妙就疯了？

仵作又道：

“大人，死者双脚没有脚骨！”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此前苏烟指证乔融手腕上的手串是骨串，纷纷下意识看向乔至的手腕。

乔至接收到众人的窥探，三两下挽起袖子。

“你们看，我有什么手串，我从来不戴那些劳什子！”

“至儿，不可无礼！”

乔庄一声冷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乔融。

他从乔融手里接过一个檀木盒子。

“至儿，你忘了，去岁，你祖母给了你兄长一串手串，隔了几日，你手上也戴了一串。

你祖母一时好奇，就拿过去瞧了，忘了还你，没多久你祖母就病故了……为父心中悲痛，手串这样的小事儿也就搁置了脑后！”

前几日你祖母身边的嬷嬷收拾东西，才送了过来！”

话落，乔庄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檀木盒子。

里面躺着的珠串莹白如玉，泛着淡淡的粉意。

正和前些日子开堂时，乔融手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乔融捂嘴轻咳一声，恰到好处露出了腕上的珠串。

“二弟，你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同我抢，可我没想到，你为了一串手串，竟然偷学师傅的邪术，还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乔融恰到好处住了话，留给众人的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伤。

地上的苏烟早已忘记了哭泣。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奸诈到如此地步。

乔融看向陈柏。

“师弟，你估计还记得，一次我将二弟带进逍遥谷里，还被师傅狠狠训了一顿，早知道会有今日的局面，打死我我也不会……”

陈柏冷冷盯着乔融，一言不发。

众人明白，乔至入谷一事是真！

至于乔至偷学天机道长的不传秘术，大抵也是真的！

毕竟，世人偷学秘术，跟武者觊觎武功秘籍，孩儿惦记糖果，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乔至看着面前的父亲，眼泪直流，不断摇着头。

“不，不是这样的，爹，您明知道，这翠园原先是留给他作婚房的！”

乔至恶狠狠瞪着乔融。

“是你，这院子是你布置的，还有桂园，是你使计，让我抢过来，就是为了事情败露，好栽赃给我！”

乔融双手一摊，满眼无辜。

“我深得陛下看重，又是府里的嫡长子，和二弟一母同胞，我为何要害你？”

事已至此，老百姓看向乔至，就好像看着一条阴沟里的臭虫，满眼嫌恶。

赵世全轻咳一声，蔡坤倏地回神。

“乔大人，府上二公子杀人、毁尸……”

“一切听凭蔡大人秉公处理！”

乔庄一脸正气，丝毫不为所动。

“那好，将乔至押走！尸体装棺运回衙门！”

“爹，我没有杀人，大人，我冤枉啊，娘，娘……”

乔至的呼喊声淹没在了风雪里。

百姓看完热闹，才发现冷风里站得太久，双脚早已没有了知觉。

一个个蜷着腰，搓着手，跺着脚往家赶。

——亲眼目睹了这场大门大户里的热闹，够吹嘘一年了！

人群里一个瘦高男子身影敏捷，几个腾跃，就消失了踪影。

阿六一身雪赶回幽篁居，任星华、顾献已经等着了。

他将所有发生的事儿悉数道了出来，任星华、顾献相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顾献摩挲着杯盏。

“没想到，乔融这厮可以阴险狡诈到这般地步，聪明人走一步，看三步。他倒好，走一步，看十步，甚至连退路都想好了！”

任星华满眼凝重。

“那就给陈柏再加一盏佳酿，相信他很愿意接受！”

任星华伸出玉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字。

顾献眸子一深，转身看向阿六。

“阿六，去安排，今晚必须成事儿！”

“之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一次临时布置，会不会被陈柏发现端倪？”

“无妨，只要能扳倒乔融，就是被利用，陈柏也心甘情愿！”

这些日子暗中接触，陈柏此人，傲是傲了些，但还算值得一交！

阿六看了一眼主子，心里长叹。

——主子彻底变了！

以前的他，冷静睿智，果敢勇猛。

这种临时解手，屁股都擦不干净的事儿，何时干过？

陈柏从乔府出来，直接去了百味斋。

他将满腔的仇恨和悔恨悉数倾注在酒里，一杯一杯往下灌。

不知道喝了多久，雅间的门吱咛一声，进来一个青衣小二，手里端着酒菜。

“大人，掌柜的让小的给您添份热菜！”

话落，他上前布菜。

做完这一切，小二端起一边的酒壶。

“大人，大寒天，冷酒伤身，奴才给您去热热！”

陈柏嫌他聒噪，手一伸，撞到了酒壶，大半壶酒不知怎的泼到了他身上。

那小二吓得抽出肩上的白帕子，连忙给陈柏擦拭，嘴里说着告饶的话。

陈柏生性喜洁，哪里受得了，正要发火。

小二连忙求饶。

“大人饶命，小的现在就去打热水，给大人沐浴更衣！”

话末，他磕了个头，匆匆奔出了屋子。

不到一刻钟，他就提来了两桶热水，倒满了浴桶。

陈柏打发了他出去，解开衣衫。

他这几日彻夜难眠，如今又喝了不少酒，泡着热水澡，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迷糊中，他隐约听见门口吱咛一声，想要睁开眼睛，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等他再次醒来，身下的洗澡水已经凉透了。

他冷着脸穿好衣衫，发现天机录掉在地板上。

陈柏拾起来，随手一翻，眸子一深，死死攥紧了手里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