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祁深一脚浅一脚进入金銮殿，各色讨好的笑脸悉数围了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苏大人真是了不得啊，我等望尘莫及！”

“是啊，能同苏大人、陈大人这样的翘楚同朝共事，是我等的荣幸！”

“大齐多出些你们这样的人才，还怕外敌犯境、国内动乱？掐指一算，再抬头看看天，准能一测一个准儿！”

“可不是，那些贼子还没有准备好，我朝将领就已经直捣他们老巢！”

“你们可别说，苏大人、陈大人的面相，一看就贵不可言，后福无边啊！”

众人纷纷点头，选择睁眼瞎，一致忽略了苏祁的大眼泡，红血丝，沙哑的嗓音，还有伛偻的腰身。

苏祁看着朝臣的嘴脸，淡淡一笑，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深深吸了口冷风，有种大难不死的虚脱。

眼睛扫了眼上首的乔庄，心里暗暗咂舌——

每日里，乔庄身侧都围着一群苍蝇。

各种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他都不怕耳朵生茧子？

刚才那么一会儿工夫，他都受不了。

这么一对比，人家还是老谋深算、滴水不漏啊！

难怪作恶多端这么久，还能屹立不倒！

就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唉，那个臭小子呢？

陈柏此时站在殿中，双手抱胸，双眼微闭，对四周的奉承声充耳不闻。

这群“苍蝇”无缝可叮，纷纷转移目标，将陈世卿围了起来。

什么“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虚话说了一箩筐。

陈世卿扫到陈柏的高冷模样，又憋了一肚子火。

恨不得立时暴揍他一顿解气！

随着小黄门的唱报，天子赵苟姗姗来迟。

他一坐定，开门见山道：

“苏祁、陈柏，如你们所言，大雪压城，你们说是冤案未结所至，大齐如今有什么冤案，速速报来？”

长安府尹蔡坤弓着腰身立即上前。

“回禀陛下，目前有一起案子比较棘手，原告是国子监博士苏烟，状告乔家大公子乔融囚禁自己，虐杀姐姐！”

“哦？审得如何了？”

“回禀陛下，所有的线索、证据，直指乔家二公子乔至，和乔融没有关系！”

“是这样吗？”

天子话落，乔庄立即站了出来，双膝跪地。

“启禀陛下，正是如此，都是微臣管教无方，这才惹下祸事，微臣无颜面圣，愧对圣上隆恩啊……”

乔庄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比死了老子还要悲痛。

看得苏祁瞪圆了眸子——

我的乖乖，颠倒黑白，偷换概念，哭戏渲染，意图蒙混视听。

这种应变能力，若非修炼成精的千年老狐狸，都达不到这种水平！

“苏祁，可是这桩案子？”

苏祁心头一惊，正要出列，陈柏先一步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苏大人一时着了风寒，声音出不来，微臣替大人回答。”

朝臣对陈柏的陈述，表示理解。

任谁从鬼门关走一趟，都会“风寒”几日！

隆恩浩荡时，鸡犬升天！

隆恩不浩荡时，万人之上，眨眼间就会变成万人之下！

甚至祸及九族，这样大的落差，没有几个人都承受得起！

见天子颔首，陈柏继续道：

天象显示，灾星降于北方，而乔府就在北方，应该错不了！”

天子扫了一眼乔庄，看向蔡坤。

“蔡坤，朕限你三日破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蔡坤腿脚一软，立即颤抖着应了下来。

接下来，朝臣奏报雪灾造成的损失，朝廷的应对法子，蔡坤硬是一句都没有听见去。

三日，只有三日啊！

看来他不是一个“风寒”就能扛过去的事儿了！

一下朝，蔡坤急忙往衙门赶。

多一点时间，就多一份胜算。

虽然他知道，没有新证据，再多的时间都是枉然。

可是只有让自己忙起来，他的心才不会那么慌乱。

当日午时，蔡坤在春末的大雪里再次升堂开审。

他以为今日大雪，除了官差，当事人，不会出现一个百姓。

等他走入大堂，着实骇了一跳。

庭外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头上落满了白雪。

他长叹一声，坐到了太师椅上。

——下雪？天上下刀子，都阻挡不了老百姓看热闹的兴致！

他正要落下惊堂木，人群里一阵骚乱。

百姓被一群带刀御林军拨到了两侧，露出一个通道。

刚好能容两个人并排通过。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太监总管赵世全，钦天监副监陈柏。

赵世全到来，那就是天子莅临，蔡坤哪里敢坐，立即起身迎到庭外。

赵世全扫了一眼百姓，冲蔡坤淡淡打了个千儿。

“索性今日无事，杂家也来凑凑热闹，蔡大人您审您的！”

蔡坤摸不准赵世全话外之音，只好命人搬来太师椅，挨着他的椅子一左一右放了，恭请赵世全、陈柏上座。

赵世全直接在最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了，示意蔡坤审案要紧。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蔡坤只好同陈柏一左一右坐了。

蔡坤被两人夹在中间，惊堂木也不敢敲了，直接开堂。

“苏烟，你说有了新证据，说来听听！”

苏烟屈身一礼。

“回禀大人，家姐生前摔过一跤，右腿骨折，幸亏遇到一个神医将养了大半年才好。

陈副监也知道，噬骨术应验，取走……取走的骨头和尸体不能离得太远，所以我独胆猜测，我姐姐的尸体，就埋在乔府某处！”

百姓骇了一跳。

人坟同屋，可是大忌！

苏烟所言如果是真，那可就是人鬼同屋。

乔家这口味实在是太重了！

蔡坤看向一侧的陈柏。

陈柏颔首。

“正如苏博士所言，如果真是乔府之人所为，凭我一眼，就能断出尸体藏在何处！”

堂下的乔至折扇一和。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我府上将尸体找出来，谁是凶手，不就一目了然了！”

人鬼同屋！

难怪大嫂莫名其妙就疯了！

让他和鬼住在一起也会疯！

蔡坤看向赵世全。

赵世全站起身，“索性无事，那就看看吧！”

就这样，所有人涌去了乔府。

经过街道、巷口，就有人上前打听，几句话下来，自动跟上队伍。

等到了乔府门口，整条街上都挤满了百姓。

有些年轻人直接攀到了街边的树上。

连树自己都没有想到。

眼看就要到夏日了，它不但要承受寒风，还要承受皑皑白雪，此时更离谱——

还要承担一个个长胳膊、长腿的年轻人。

这可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