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东要收购一家成都的机票代理商，让庄正陪着他一起去成都谈判。

几天后，庄正和崔向东乘6：30的航班飞往成都，同行的还有吴达仁。

早上的第一班机，经济舱里的人们大都昏昏欲睡，不少人干脆闭眼打起瞌睡。

三人一排的座位，庄正坐在中间，他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了吴达仁。他戴着眼罩，两耳塞着耳机，将MP3音量调到最大，重复听到那首《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飞机起飞十几分钟后，庄正将眼罩扯开一条缝，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人。吴达手中的航空杂志，正翻到有空姐画面的那页。

坐在走道边的崔向东，正在小桌板上，拿着小本子不停地写，眼神里放出精光，脸色神采飞扬。

崔向东快四十岁的人了，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住，这大概就是人格的魅力。

9点左右，飞机在达双流机场平稳降落。他们三个人从到达厅出来，乘上出租车，直奔谈判的地点。

经过两天一夜的谈判，收购新航行商务公司的细节基本谈妥，崔向东与对方签下了合作意向书。

庄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的酒店房间，已经下午四点。

“这回来成都，可要好好玩玩。”吴达仁一脸的兴奋，“晚上新航行张总请我们吃饭，听说安排的地方很特别。”

“今晚是场硬仗，我们要养精蓄锐，”庄正重重地倒在床上，无力地挥了挥手，“把窗帘拉上，我要睡了......”

“死鬼，成天指使我做事......”在吴达仁的嘟囔声中，庄正睡着了。

晚上7：20，他们坐着新航行张总派来的专车，离开酒店去赴宴，中途还去接了林晓霞。

尽管谈判时，林晓霞没露面，但现在这个饭局她必须要去。收购的机票代理公司，虽然还会保持独立经营，但以后成都分公司少不了要和它打交道。

二十多分钟后，别克商务车驶进一个公园，在停车场停好车后，大家下车步行去吃饭的地方。

静谧的月光，泼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水墨色的山水，泛着灯火的湖畔，像是仙镜里藏着的一处人间烟火。

他们走上一座木桥，面对一排两层的建筑，青瓦盖白墙。整个小楼灯火辉煌，通透的玻璃房子，正好倒映在水面上——光怪陆离。

庄正站在桥上，能清楚地看到包间里的食客在用餐，都是特别大的桌子。对岸灯红酒绿、莺莺燕燕，一阵晚风掠过，他闻到了香水混合酒精的气味。

下桥没多远，他们来到小楼的门口，迎面是一块刻着“寒舍”店招的石头。

进到“寒舍”的院子，里面宝马、奔驰、凯迪拉克、宾利扎堆停放着，都是挂着好号牌的名车。

“崔总，欢迎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张总从大堂门口迎了出来。

“张总客气了，这地方相当有格调，”崔向东说，“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他们上二楼，来进到包间，里面已经有不少人。相互介绍和推让一番后，大家围着比平常饭店，大两倍的圆桌旁坐下。

从主位的崔向东右边开始，分别是张总、A女士、庄正、B女士、吴达仁、潘副总、林晓霞、李经理、C女士。

上菜的速度挺快，雪菜、雪鱼、金瓜鱼翅盅、XO酱金鱼饺、避风塘炒蟹、花胶海参烩鲜虾、脆米蒜香鸡、陈皮蒸石头鱼、豉汁烧大生蚝。

“崔总，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张总起身举起白酒杯，“这第一杯，祝公司在崔总的领导下，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家一起干了。”

相互敬过酒后，包间的氛围暖和起来，大家开始有说有笑。

菜还在陆续上着。庄正听着周围的聊天，默默地把一块梅菜扣肉塞进嘴里。吃完扣肉，他又夹起一根鹅掌，是跟鲍鱼一起闷的。他咬了一口鹅掌，酥烂脱骨，甘香软滑，浓稠的胶质会粘住嘴唇。

“我听张总说，崔总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对国学颇有研究，”潘副总说，“不知崔总对时下国学热，有何看法？”

“潘副总是清华毕业的，还是国学大师张怀木的关门弟子。”张总介绍道。

“研究谈不上，就是兴趣爱好，我且一说，大家当段子听就是了。”崔向东说。

“国学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应该去粗取精，发扬光大。从实用的角度讲，无论中西方社会，文化都是文明的一块遮羞布。”

崔向东这话一出，庄正嘴里嚼着鲍鱼，差点咬到舌头。

潘副总睁大了眼睛，急忙咽下口中的茶水，他说：“此话怎讲？”

“是多元文化构建了文明社会，但是目前任何一种文明，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所谓的国学热，跟旗袍开叉的高度，好有一比。”

崔向东停了一下，拿过一支红酒杯，放在白酒杯旁比较，“旗袍叉开到大腿根上，是雅是俗？大明星和迎宾小姐，穿高开叉旗袍，是洋气还是土气？这是由审美的角度和本能引发的。”

“在人的生存跟温饱得到解决后，追求获得尊重感，在一些人眼里看来，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被认可。用文化给自己贴金，将其物质化似乎是条捷径。于是，国学热便成了精神上的饿不择食，什么营养，吃相都顾不上了。”

“那崔总认为解决之道是什么？”潘副总问。

“要给那些所谓的国学发烧友们，适时泼点冷水，去浊存清，社会风气形成一个正确的舆论导向和价值观，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是假美，人人皆行善之为美，才是真美。”

“崔总这番话，真如一股清流，”潘副总摸摸嘴角小胡子，“受教，受教。”

接着，潘副总又说：“听说崔总明天去青城山，如有雅兴，不妨去拜访一下无为大师，他可是位得道的高人。”

“多谢潘副总指路，”崔向东说，“我正有去青城山问道的意思，如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

在大家说话的时候，又上了一道豆腐。金黄的汤汁中央，四四方方一块白嫩的豆腐，豆腐上摆着一片红色花瓣，还有一小撮金灿灿的东西。

“金汁手工山泉豆腐。”张总说，“山泉从几十公里的山区运来，纯手工磨制，那上面的是金箔。”

“崔总，吃豆腐。”A女士舀了一勺豆腐，放在崔向东的碗里。

“有人偏心了，”张总说，“我也要豆腐。”

潘副总哈哈大笑，然后说道：“都想吃美女的豆腐。”

“我们没崔总的口福，”李经理说。“那就自己吃自己的豆腐吧。”

“领导要吃豆腐还不容易，”A女士说，“姐妹们，分豆腐了。”

一连串的爆笑过后，包间里最后一点陌生感在笑声中，化为酒香色气。

“崔总，我敬您一杯，祝您大展宏图！”A女士带头，三个女人把崔向东围住了。

崔向东才喝了一杯，B女士又上前，“崔总，我也敬您——”

庄正给吴达仁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在崔向东左右两边。庄正举着酒杯，大声招呼，“各位大美女，请听我说。”

“崔总难得和潘总喝酒，你们不能剥夺了潘总的盛情，”庄正说，“美女们如果想喝酒，我和我兄弟一定陪你们喝好。”

这边刚帮崔向东挡了酒，那边潘副总和李经理，在给林晓霞敬酒，庄正又去帮林晓霞挡酒，还给她挂了免战牌。

一场大战开始了。单挑群殴，杀得昏天暗地、天旋地转......喝光了三瓶泸州老窖后，崔向东正跟张总耍太极、潘副总举了白旗、李经理躲了出去。

庄正没想到，最难搞的竟然是那三个女的。

他的头越来越沉，已经到了警戒线。吴达仁打着酒嗝，脸红得像被烫熟的猪头。趁着上甜品的空隙，他和吴达仁去了卫生间。

开闸放水后，他们在水龙头下，捧水泼脸。水溅得洗手台到处都是，连镜子上也有，庄正扯下纸巾，擦拭脸上和手臂的水。镜子里的脸，太模糊了，庄正用纸巾擦干镜子上的水，看到自己的耳朵已经变红。他跟吴达仁商量，要改变接下来的战术。

下半场改成了喝红酒，一上来就开了五瓶张裕解百纳。

庄正跟美女们玩起了猜拳，很快拼掉了三瓶红酒，谁都没有退缩的样子。

吴达仁杀红了眼，他捧起一瓶红酒跟A女士对吹。随着A女士倒下，吴胖子也壮烈‘牺牲’了，他瘫坐在椅子上，A女士被拖到休息区的沙发躺下。

好兄弟，放心吧，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庄正怒吼，“老虎、老虎，老虎！”他丢下筷子，轻声说道，“老虎吃鸡，美女喝吧。”说完，他离开饭桌，走到落地窗户旁。

窗外远处，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天和地，脚下湖水，一条波光粼粼的大鱼。

庄正深深吐了口气，酒气便留在了玻璃上。在玻璃中的倒影里，两个女士的脸，像开着喇叭花，所有人都变成了慢动作。

他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配角，看着身后的人在演戏，他觉得有些可笑，笑自己，还是别人，却傻傻分不清了。

“帅哥，看什么风景，过来我们接着喝。”B女士把庄正拉回饭桌。

“敢不敢玩点刺激的？”庄正对C女士说，“我们喝交杯酒。”

“他俩要喝交杯酒了，”B女士欢呼，拿一杯红酒塞给C女士，“英雄难过美人关，看你的了。”

庄正在靠近C女士时，在她耳边小声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C女士愣住了，眼里写满了问号。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们喝下了交杯酒，把气氛推到了一个高潮。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庄正说完，跟B女士碰杯，一饮而光。

在B女士惊讶的眼神下，庄正给自己满上酒，举杯向C女士示意。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庄正不等C女士，自己又喝光了杯中酒。

“他醉了没有，怎么还念诗？”C女士问B女士。

吴达仁被吵醒，他眯着眼，小声嘟囔，“完了，老庄开始念诗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庄正举杯邀请，“美女们，陪我一起喝。”

看见B女士和C女士都摇头，庄正哈哈大笑，仰头又是一杯下肚，“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