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芙蓉苑
林素锦歪在贵妃塌上,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丫鬟秋菊轻叩房门而入,将手中的汤药放下,一阵微风轻拂房中的珠帘,珠帘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丫鬟连忙上前去关窗子。
她嘴里还念叨着:“小姐的风寒症才有了好转,若是吹了风,又会加重了咳嗽。”
林素锦揉了揉眉心,问道:“秀女初选的结果出了吗?”
秋菊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姐这样好的模样和才艺,被选上那是轻而易举,我将小姐的画像交给那赵大人,赵大人欢喜的不得了。”
“他是指望小姐得了皇帝的宠爱,他好借此平步青云。”
林素锦蹙着眉心,将那汤药一口气饮尽了,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叹道:“我如今选上了,倒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只待安心入宫罢。”
她按了按眉心道:“替我梳妆,我去给义母和兄长请安。”
林府书房中,林良辰看了苏媚的信笺,便问道:“你说她会答应离开扬州城吗?”
林九抱臂,懒洋洋地看向林良辰,他还从未见过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执着,如此上心过,他又怎会知道,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她在犹豫。”
既然她江泠派人追杀秦栾,她知自己的三哥并未在江泠的手上,她为何还要执意留在江泠的身边,他能看出来苏媚是害怕江泠的,难道她竟然对江泠生了情,还对他仍然有所眷念。
江泠因猜不透苏媚的心思而心情烦躁,手捏眉心,思忖了片刻,便道:“我想再赌一次,你去准备罢!”
苏媚和秦栾兄妹情深,单凭江泠追杀过苏媚这一条理由,苏媚也绝不会再留在江泠的身边。
看来公子真的陷进去了,林九摇了摇头,问道:“公子为何要如此执着,公子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
这些年,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并不在少数,他甚至因为这副好皮囊,颇受女子的追捧和青睐。
林良辰微眯着那狭长的凤眸,眸中闪着炯炯光亮,回忆那些往事。
他是林家的嫡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自出生起便已经定了由他继承林家家业。
他自说话起,父亲便花费重金请了先生进府教他念书识字,自他五岁起,每日都有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策论,别家的孩子都在玩耍的年纪,他却只有背不完的书。
小时候,他因身体不好,还总是三两日便会病倒,在学堂里也总是被孤立的那一个,他的同窗还总是叫他病秧子。
他记得那是上元节的那天晚上,父亲答应他,若是他能背出上林赋,便会带他去永宁街看花灯,他自小聪慧,三岁便会识字,五岁便会作诗,那年他七岁,他已能将上林赋背得一字不差。
他原想着父亲能带他去安宁街看花灯,可父亲却借口他身体不好,外头将要下雪,让府里的下人带他回房歇息,还说人一旦沾上了玩字,便会玩物丧志,无心读书了。…
而这个时候,母亲领着五岁的林素锦前来,说林素锦小小年纪,已经能背上百首诗文,还会抚琴唱歌,还说这是他的妹妹,以后便会留在府里,让他们一起读书习字。
林素锦便提着裙子对他行了礼,还当众抚琴一曲,那时的林良辰心里只有上元节的灯会,他是世家公子,先生也教了他琴棋书画,他也熟知这首曲子,林素锦因紧张而弹错了一个音,他便冷冷地打断了林素锦的琴音道:“既然琴艺不精,便该回去多练练。”
林素锦被气哭了,他也干脆回到自己的房中关上了门。
那晚他便偷偷溜了出去,可他从未出过门,他还记得那年上元节,花灯如昼,车马如龙,人群熙攘。
他欢快地跑进人群中,街头的繁华和热闹让他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方向,待心中那兴奋的劲头过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在人群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天色越来越黑了,人群也渐渐散了,天空渐渐地飘起了雪花,他坐在桥头,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心里是既害怕又后悔。
他小声地哭泣着,满面泪痕,此时他又冷又饿,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冷得瑟瑟发抖。
一位身穿青缎衣裙的年轻貌美的妇人牵着一个身穿红色斗蓬,约莫只有四五岁年纪的小女孩缓缓走上了石桥,小女孩突然停下的脚步,对母亲说:“那个哥哥好像是一个人出来的,这么冷的天,他没有伞,天又黑了,娘,我们将这把伞送给哥哥,好吗?”
那美貌妇人点了点头,将伞交给小女孩,小女孩走到林良辰的面前,笑得明媚,“哥哥,这把伞送给你,天黑了,哥哥快回家罢,我把这盏小兔子花灯也送给你,哥哥有了这盏花灯就不怕黑了。”
小女孩生得粉装玉琢,唇红齿白,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小女孩,他那时候就在想,若是她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罢。
雪越下越大了,那美貌妇人便对小女孩道:“臻儿,跑慢点,仔细滑倒了。”
那名叫臻儿的小女孩回头冲他一笑,便被那妇人牵着手离开了。
苏媚走后不久,府里的管家便找到了他。
他至今还留着那盏小小的兔子花灯,那伞面上满是盛开的红梅花。
他沉浸在回忆中,这么多年,那小女孩的模样已经烙印在他的脑中,那小女孩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绝美的脸。
正在这时,想起了一阵叩门声,“兄长,我可以进来吗?”
林良辰对林九吩咐道:“你先退下,快去准备罢。”
林良辰淡淡道了一句:“进来罢。”
林素锦对轻推门而入,让秋菊将自己亲手做的芙蓉花糕端上了书案,帕子捂嘴咳嗽了一声,便道:“这是素锦亲手做的,还请兄长尝一尝。”
林良辰并未抬眼,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听说你着凉染上了风寒,这些小事还是交给府里的下人们做罢。”
可那盘精致好看的点心就放在书案上,被彻底无视了,林素锦眉尖一蹙,鼻头一酸,眼中便含着泪,她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笑得勉强,“兄长,这大概是素锦最后一次为兄长做点心了。”
内心的酸涩和痛苦都化作泪水,一涌而出。她赶紧拿帕子掖了掖眼泪,忍着心酸道:“这个月底,素锦便会入宫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