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知道了,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是谁了。
何缈回过头去,视线越过那一层层的兵马,往远处望去。
终于,在队伍的尽头,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骑着一头霸气的吊睛白额老虎,手持长剑,瞧见何缈的视线,转身就欲离开。
“别走!”
何缈募地捏碎手中的飞行符,朝着他飞了过去。
无数的士兵给她让开了路。
那人骑着老虎,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些兵马,也同时消失。
“上官怀德!”
何缈扑了个空,攥紧手掌,高声喊道。
今日,夜色昏暗,无星亦无月,只有朔风阵阵,刮得人脸生疼。
整个战场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何缈方才的喊声在回荡,风呼啸而过,转眼将一切都扫了个干干净净。
“师父~”
宋子舒强忍着心中的害怕与巨大的不适,在远处高声呼喊着何缈。
何缈听到他的喊声,声音中充满了依恋与恐惧,眨眨眼,转过头去。
对了,差点忘记了宋子舒。
何缈深呼一口气,一步步往宋子舒的方向走了过去。
“师父,你没事吧?”宋子舒瞧着她面色难看,忙关切地问道。
何缈摇摇头。
方才的女子也从密林中走了出来,见何缈脸颊煞白,似乎想要坐下,忙主动伸手,扶她坐下。
何缈坐在地上,对着宋子舒叮嘱道:“去拾些柴火过来,我要照明。”
却没讲照明做什么。
宋子舒不知道应了个什么,何缈才想到,他大抵没有拾过柴火。
想到此处,她又欲起身。
女子忙伸手按住她道:“我来吧。”
何缈点点头,闭上了眼,将神识进入木簪之中,仔细寻找着一本师父给她讲过的书籍。
她闭目养神,另外两人自然不敢打搅她。
过了一会,何缈感觉到,面前升起了火光,火光暖融融的,照耀着何缈的脸。
何缈睁开眼来,从木簪中取出了一本书来。
她面色太过平静,连宋子舒这个总是想要请教问题,喜欢问东问西的“好奇宝宝”,都看出了丝异样,闭上了嘴。
何缈细细地翻阅着书籍。
师父深谷老人生性散漫,讲故事的时候,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什么体系。
何缈自己若是好奇了,便去翻阅师父提到的故事对应的书籍。
眼下,她盘坐在野地中,任凭四周狂风呼啸,自己则就着火光,一页页地仔细辨认着书上的字迹。
她看得极为认真,似乎生怕漏掉了什么。
宋子舒好几次都想问问,师父究竟在看什么书,但犹豫再三,还是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方才,师父被匈奴的士兵给团团围住,他担心得要命。
那群可怕的士兵出现后,他生怕师父惹怒了他们。但是,他看到师父冲着什么飞了过去。
好似还在喊着谁的名字,但他没听太真切。
然后师父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看着面色平淡,实则抿着嘴,眉头紧皱,极为严肃。
他从未见过师父这个样子。
何缈翻阅了许久,终于在这本书中,找到了一行记录的文字:
“自古忠贞节烈之人,杀身成仁之时,便有七返还丹景象……聚而不散,凝而至坚。火候至此,则英雄之光气,亘万年而不灭也。”
何缈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从这段文字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她忙接着看了下去。
她知道,她方才看到的上官穆同那些士兵,并非只是简单的身死之后的鬼魂。
书上记载,精忠报国的将领也好,士兵也罢,在临死之际,心中始终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要杀敌报国,守护一方百姓。
这股纯粹的信念,正应了那句话,“能以精诚动魂魄”。此信念在胸中凝聚不散,则人虽身死,但精气神凝结,可长久不散。
虽为阴气,却是属于天地间的一股浩然之气,故而也属于正气。
何缈翻看了书上记载的一些例子,心下大概有了点数。只合上了书,将书收回了木簪内。
宋子舒瞧着她脸色好一些,殷切地献上了烤得焦黄的馒头,讨好道:
“师父,你先吃。”
何缈接过馒头,是热乎乎的。
她冲着宋子舒微微点头,随即又对着女子点头致谢。馒头自然是女子拿出来的干粮。
她方才只顾着看书,忘记了宋子舒和自己,都是要吃饭的。
咬了一口馒头,馒头热乎乎的,甚至有点烫嘴,将何缈重新拉回了温暖的人间。
她大口地咀嚼起来。
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只要能吃下饭,总是有希望的。
希望,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宋子舒瞧着何缈的模样,以为她没事了,当下忙问道:“师父,方才的那些兵,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缈捧着的馒头的手一顿,艰难地将口中的馒头咽了下去,这才淡淡地道:
“是阴兵。”
宋子舒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只是没个合适的名头称呼,这下恍然大悟。
“对了,姑娘,你方才见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何缈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方才那些阴兵一起出现,如果她要找的人在里面,应该会有感应。
女子面上一僵,随即摇摇头,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哥哥不是朝廷的人,他一直在安阳王手下当兵……”
她自然也听到了那几人说的,安阳王勾结匈奴人,意图造反。
但不管哥哥是哪一派的人,哥哥始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赵老三,是你亲哥哥?”
何缈这才像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对的,我名唤赵萍,家中排行老四,上头三个哥哥,只可惜……”
女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大哥二哥前几年都打战死了。”
何缈听到此处,胸中充斥着一股压抑之气,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
赵萍还在继续絮叨着,似乎许久没人听过她说话了。
“大哥二哥死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跟谁打得战,又是埋在了哪里。”
“这两年,我听人说,家里人要是死在了外面,没法自主归乡。别的地方的城隍也没他的户籍,就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苦寒饥肠。”
“我就剩了这一个哥哥,这才多方打听,听他一个营逃回来的人说,知道他死了,这才决定拉他回去。”
“我哥哥,是要回家的。”
赵萍越是眼眶越是红,到后面,低声啜泣起来。
只哭了一会,起身又去喂自己的小毛驴了。小毛驴亲昵地蹭蹭她,看得出,她同这头小毛驴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