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忧的待遇,汉臣和满臣,迥然不同也!
朝廷之所以会在“丁忧”一事上采取如此明显的差别措施,最重要的原因显然就是为了稳固大清的统治。
毕竟对于大清朝来说,汉臣真的是太多了,而满臣却极少。
如果让满臣也和汉臣一样,采取“去职居丧27个月”的做法,恐怕满臣所空下来的位置早就会被汉臣所占,势必就会造成汉臣势力的崛起。
于是乎,清廷为了江山永固,满臣往往不会去“丁忧”。
只是,考虑到玉柱是满洲状元郎的因素,他必须为人臣之表,也就破例在家守制三个月了。
半个月后,隆科多派人回来了,除了赏下一百两治丧银之外,只给玉柱留了一句话:保重自己的身子,不必太过纯孝。
嫡母亡,生父在,玉柱必须遵从父命。
由于,盛京那边的大管家,当众传了隆科多的话,大家于是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儿:隆科多厌弃发妻,久矣!
小赫舍里氏死后,老佟家和赫舍里家的关系,随即降至冰点以下。两大家族之间,再无任何的交往。
傻子都知道,小赫舍里氏死的不正常。
但是,赫舍里一族,已经被皇帝彻底厌弃,完全没有实力挑战老佟家的地位。
再不服,也必须忍着。不然的话,更大的天谴,很可能随后而至。
玉柱的院子,就在佟国维的隔壁。两院之间,只隔了一座月亮门。
用罢晚膳后,玉柱和往常一样,迈着四方步,去陪着佟国维讲古。
随着佟国维的年纪渐老,话也就特别多了。
玉柱坐到他的下首,佟国维可以滔滔不绝的连说半个时辰。
只是,佟国维翻过来,倒过去,说的都是些陈谷子和烂麦子。
实话说,康熙现在也有这个毛病了。玉柱很习惯的洗耳恭听,非必要绝不插嘴。
在玉柱点中状元之前,他其实从未见过佟国维。
李四儿跟了隆科多之后,佟国维确实很生气。
玉柱刚出生的时候,佟国维也只当不知道的,不闻不问。
不过,自从玉柱点了满洲状元郎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这人呐,即使想获得亲人的看重,也必须自己有实力才行。
佟国维饮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待三七之后,我就去畅春园递牌子,当面向我的亲外甥请罪。”
玉柱不好接话,心里却明白,暴病身亡这种理由,肯定骗不过康熙。
康熙,也一直在等着佟家人,给他一个交代。
照旗下的规矩,三七当天,必须出殡。要么直接下葬,要么将灵柩暂厝于寺庙之中。
清兵入关之初,从普通旗人,到满洲权贵,全都流行的是火葬。
不过,随着承平日久,旗人汉化日深,土葬渐渐成了京里旗人的主流。
外地旗人死后,有钱的人家,就送灵柩回京。
没钱的人家,就把尸骨烧成灰,装入骨灰坛内,由官府每年一次的代为送抵京城旧宅,入土为安。
小赫舍里氏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了。
她毕竟是现任的一品吉林将军夫人,有资格单独递牌子,请见皇太后。
康熙恨极了赫舍里家,他可以装傻,但是,老佟家却不能把老皇帝当成了真傻。
佟国维虽然下了台,手无实权了,但他依旧是老佟家的家主,活着的老祖宗,皇帝唯一健在的亲舅舅。
说白了,由佟国维出面料理了玉柱的嫡母,不仅名正言顺,而且也帮了玉柱的大忙。
当然了,玉柱的心里也很清楚,佟国维从根上解决了他所面临的孝道风险,交易的代价也肯定小不了!
然而,玉柱等了许久,始终没见佟国维提要求。
就在玉柱多少有些纳闷的时候,佟国维忽然说:“你不必多虑。老夫爱护的是整个佟家,而不是某个不孝子孙。你的伯父、叔父和堂兄弟们,能帮则帮之。实在是烂泥湖不上墙的,也不必理会。”
“不过,老夫去日无多,就让小铁锤和小轩玉他们两个,多来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吧。”佟国维显然是希望,玉柱的嫡子们亲近他这个曾祖父。
嫡母之丧,重逾泰山。玉柱的一大家子,都必须回来哭丧守孝。
所以,曹春领着小铁锤,秀云领着小轩玉,都搬回了老佟家。
至于玉柱的妾室和通房们,唉,没办法,她们不能算人,连哭丧守孝的资格,都木有啊。
到了发丧之一日,从同福胡同,一直到东直门外,送丧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遍地皆是白茫茫的盛景。
沿途之上,凡是和老佟家有旧的人家,都在宅边的道旁,特意设了祭棚。
发丧的路上,最累的人,要数八十九了。
玉柱毕竟已经成年,哪怕是每座祭棚的跟前,都要磕头还礼,他也勉强吃得消。
可怜的八十九,才几岁而已,他哪怕体力再不济,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必须跟着玉柱,逐个的跪拜了过去。
否则,八十九必会被人戳着嵴梁骨,接受不孝逆子的骂名。
小赫舍里氏还活着时候,玉柱从未在她的跟前尽过孝。
不成想,她死之后,玉柱在沿途之上的磕头次数,几辈子都数不清楚了。
所谓孝子贤孙,便是如此。
下葬的时候,有人在人群里大声喊了嗓子,“太欺负人了,竟然不是佟家的祖坟落葬?”
玉柱已经听见了,却只当没有听见似。
只是,那人喊了一大嗓子之后,就被佟家的健仆们,扭了双臂,堵了嘴,拿下了。
玉柱是干什么吃的?他早就料定,有人必会闹事。
只不过,不许小赫舍里氏落葬佟家祖坟,乃是佟国维拍板的决策,玉柱压根就没有发言权。
若真的是玉柱主持其事,肯定会允许嫡母落葬于祖坟之中。
人都死了,也就无害了,何必招惹后患呢?
唉,没办法,佟国维想告诉老皇帝,彻底和废太子的娘家决裂矣!
出殡之后,玉柱在老佟家,守足了三个月,又拖了半个月,才递上了请安折。
原本,玉柱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出门办差。
只是,玉柱闭门不出的这三个多月里,朝局出现了惊人的大变化。
首先是,在老十四的极力劝说下,老九不仅被召回了京城,还获得了协助老十四管理兵部的差事。
其次,老三听说西边越来越不太平,蠢蠢欲动的想抓兵权了。
再次,老四督修的那一段黄河大堤,居然又被洪水冲垮了,这让老四很被动了。
魏珠再次登了门。
玉柱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左腿上坐着小铁锤,右腿上则是小轩玉。父子三人,其乐融融。
曹春和秀玉两个,则待在屋里,一边磕瓜子儿,一边漫无边际的闲聊。
玉柱想学小站旧事,曹春和秀云,皆不知也!
等玉柱袭封老佟家祖传的一等承恩公时,以他的盛宠,小铁锤多半要封伯爵。
玉柱原本的二等伯爵,因军功所封,属于世袭罔替的概念。而他的二等勇毅侯,则必须逐代降袭,直到二等伯为止。
一等承恩公,迟早是小轩玉的。
小铁锤和小轩玉,各有其爵。曹春和秀云,并无任何利益上的瓜葛,未来也不可能起冲突。
两个没有利害冲突的女人,又都是豪门大户的主妇,表面上的关系,自然不会差。
“小的魏珠,请柱公大安。”魏珠显得格外的谦卑,刚一见面,便果断扎千请了安。
玉柱心里有数,梁九功失势丢了命后,居然是赵昌接任了御前大总管。
唉,这等于是老皇帝给了魏珠,当头一棒!
魏珠也瞬间清醒了,他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远没有那么的重要。
御前大总管,和御前副总管,大和副仅仅一字之差,权势和地位,有如天壤之别。
“罢了。来人,端把椅子来,上茶。”玉柱待魏珠一如既往的客气。
玉柱的身份,乃是当朝第一微妙的存在。
内务府总管,肯定算是天子家臣,即内臣也。
但是,玉柱又是掌握兵权的外臣,还可以在南书房里参政议政。
玉柱在宫里宫外的活动,天然具有职务正当性,任何人都无法置喙或是非议。
魏珠想弄死梁九功的心思,憋了几十年,一直未能得逞。
最终,还是因为玉柱出了手,魏珠才得偿所愿。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珠忙活了许久,赵昌从天而降,摘了最大的桃儿,他岂能不气出内伤?
小铁锤和小轩玉,并排站到地上,很有礼貌的拱手行礼,丝毫也没有慢待魏珠之意。
魏珠见了兄弟两个,又想起了养在宫里的那一个,不由暗暗感叹不已。
和眼前这两个纯正的佟家孙相比,宫里的那个小阿哥,反而更像玉柱。
老皇帝把那个小阿哥留在宫里,养在身边,确实是出于爱护之心,不想有人借此攻击玉柱罢了。
只是,那个小阿哥不是皇长孙弘皙,等闲不许在人前露面,免得暴露了行迹。
“柱公,万岁爷命小的转告您一句话儿,也该歇够了吧?”魏珠也不想做这种恶人,只是圣命难违啊。
玉柱从来不怕在小事上得罪了老皇帝,他摸着下巴说:“魏大人,麻烦您回去禀于皇上,就说我再歇半个月,可好?”
魏珠连连摆手说:“不可,万万不可。万岁爷亲口说了,您再敢拿乔,当心屁股开花!”
:凌晨有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