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师兄,我今天晚上过来找你~”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但凡师兄能做到,必定全力以赴。”
“今夜子时,山门道祖像前见~我好可怜啊~”
“……”
“好的师妹,我一定按时赴约!”
管由没想到在秘境里“丧命”的岑妙妙竟然还能飘到道祖像去,自顾着低着脑袋,语气万分诚恳。
“总要对你有所交代,我明日就去向师尊请罪,再去向岑道君请罪。”
管由说完,认真抹了一把眯眯眼里掉下来的几滴眼泪。
岑妙妙的“鬼魂”这次再没有回应他,只是嘤嘤呜呜地哭泣,每哭一声,让管由更是内疚一分。
角落里。
把一打传音符烧得差不多的岑妙妙拍了拍沾到衣摆的灰烬,心满意足地清了清嗓子。
真不知道管师兄听闻她做了鬼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可惜暂时是瞧不见了。
小小的恶作剧,想必管师兄看在灵石份上,一定会原谅她的。
“若是今夜没在山门等到你,那位师兄想必会内疚许久了。”
微哑却好听的男子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反而把岑妙妙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见一袭大氅的崔玺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虽然满脸病容,却挂着三分友善的笑,手中还擒着一朵白花——开得正好。
崔玺身后跟着一名身着流夜阁服饰的女弟子,正一脸不善地拿下巴瞧岑妙妙。
想来方才她连烧几十张传音符吓管由的操作叫他们尽收眼底了。
岑妙妙拍拍手,满脸无所谓。
这女弟子她认识,是流夜阁首席弟子之一的席萤,修为并不如何,娇蛮的功夫倒十分有一手,堪与吴芷汀平分秋色。
比起崔玺和从前的“崔渺”,席萤更像老阁主的亲生女儿,连老阁主的眼高于顶也一并继承了去。
岑妙妙倒不讨厌她,这人比起流夜阁里许多人可实心眼儿多了。
她眼风扫到崔玺一身严严实实的大氅长袍,觑了眼头顶暖热的日光,心中未免生出几分奇怪,崔玺以前身子骨不是很好么?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该还的她早还了。
不该还的……也被擅自取走了。
她按下心头方才逗弄管由的雀跃,兴致缺缺地回了一句“左右也不关你们什么事”,便要动身离去。
就在岑妙妙刚拔脚要走之际,她眼前人影快速闪过,脖间骤然一冷,传来幽幽寒意。
她低头看去,是一枚细长坚硬的冰棱正抵在她脖间,大有她再往前走一步便叫她血溅当场之意。
“无礼!”席萤出声道。
岑妙妙心里笑了,这招她也认得——流夜阁修法,席萤最擅长水造风雪,归化寒冰。
岑妙妙原本在识海中召唤出了祚避,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如今通过择选已经算是半个剑宗正式弟子,在剑宗的地头要是无缘无故挨打受伤,哪怕是崔玺亲自动手也别想轻易善了。
岑妙妙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微微瑟缩着脖子,鸦青色长睫眨了眨,似乎有些害怕。
“二位,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有刚见面就动手的道理么?”
席萤眼眸一厉,呛声道:“少废话!你跟崔渺是什么关系?”
岑妙妙蓦然抬起头来,不解道:“谁?”
“没什么。”
崔玺朝席萤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
“是门人无礼,请勿见怪。”崔玺淡声道。
他抬手一挥,化去她脖间冰凌,他咳嗽了声,“这位姑娘,有些事想问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他含蓄地打量了一眼她身上雪白宗服,“你是剑宗弟子么?”
岑妙妙挑起眉来,才想起四极咒的封印在秘境中被破除一半,她已经回归本来面目,的确与被天雷劈散身躯之前长得毫无二致。
这张脸多少能让一些熟人惦记着点。
也难怪。
两人堵在这里不走,看样子是非要找她聊完一块灵石的天才肯罢休。
既然如此——
岑妙妙伸出手去,朝二人竖起一根手指,“不方便。要问问题可以,灵石拿来,一个问题,一百。”
“无礼无耻!庸俗下作!”席萤立刻上前一步,眼中写满怒意,手中法决光芒涌现,“谁给你的胆子大放厥词?你可知这位是谁?”
“我管你是谁。”岑妙妙轻嗤。
就在席萤要出手之际,被崔玺再次抬手拦住。
“给她。”他示意席萤将灵石给岑妙妙。
说罢,崔玺偏过头又咳嗽了几声,肺中仿佛装了个破损许久的风箱,直咳得病弱的脸上也泛起潮红。
“可是少阁主,世上哪有……她分明就是装的!”席萤愤愤不平,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听话地取出一包灵石扔在岑妙妙脚下。
装着灵石的锦囊在地上发出一声沉甸甸的响。
不理会席萤眼中嘲讽之意,岑妙妙慢条斯理捡起锦囊,拍去上面的灰尘,粗粗数了数里面的数目,足有一千,全是上品灵石。
“现在可以问了么?”崔玺问道。
岑妙妙懒懒靠上旁边的白玉石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席萤,凉声道:“叫她闭上嘴,你就可以问了。”
她的声音甜而绵软,似阳光下晶莹拔丝的蜜糖,一双眼珠如过分清透的琉璃,映出微黯的倒影,嘴角含笑望着二人,即使嘴里吐出恶毒的话,也叫人轻易生不起讨厌的心。
席萤紧握着粉拳,刚想说什么,崔玺回头看了她一眼。
席萤看出他目光中警告的意思,讪讪退到一边,自顾自地发脾气。
崔玺:“那现在……”
岑妙妙愉悦地勾起嘴角,比了个三,“我是剑宗弟子,问吧,你还有三个问题。”
崔玺掩去眼中情绪,似是有些奇怪,“方才锦囊中的灵石,应当足够问不止四个问题?”
岑妙妙吹了吹指甲上沾染的尘埃,又看向崔玺,比了个二,“那是第一个问题,现在涨价了,你还有两个问题,别磨蹭。”
席萤最恨这等嚣张无度之人,却奈何崔玺不让她说话,气得原地跺了跺脚。
岑妙妙的眼神肆无忌惮在崔玺和席萤之间扫来扫去,目光经过崔玺长袍上配的短剑也丝毫没有停顿地滑了过去,转到他手中才缓缓停下来,静静望着他手中那枝白花——
不是灵植,而是一朵盛开的白芍药,花朵硕大洁白,唯有中间一星粉蕊,媚欺桃李,香夺绮罗。
崔玺见岑妙妙似乎盯着他手中的花出神,眸光闪动。
“见面即是有缘,我看见姑娘不免想起尚在千里之遥的舍妹。敢问——姑娘芳讳?”
这话若是让其他人说出来未免有些登徒子,可崔玺顶着一张病美人脸,语气诚恳并无丝毫轻佻,倒叫人挑不出错来,仿佛一位温和的兄长。
岑妙妙无声地笑了。
当然,也仅仅止步于“仿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