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宝钞是明朝的纸币,有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和一贯等不同面额,一贯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千个铜钱,一贯钱合一两银子,四贯钱合一两金子。
当然,这只是朝廷的规定,在民间,宝钞泛滥成灾且不断贬值,宝钞的面额远远不能和同等数量的铜钱相提并论,尤其到了正德年间,十张一贯的宝钞也未必能换来一贯铜钱,所以烟翠带来的礼物还真说不上是厚礼,但是二百两纹银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民间白银稀缺,虽说朝廷规定一千文钱换一两银子,可实际上一两银子在民间可以兑换一千五甚至是两千文钱,而其中成色最好的官银,也就是纹银,一两甚至能换四千文钱,二两银子可以换来几石粗粮,意味着贫苦人家一年的伙食开销,二十两银子可以换来三亩良田,意味着农民一辈子的生活保障,那两百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呢?
两百两银子意味着一份家业,意味着身份和地位的改变。
“拿了这两百两银子,先生又何必住在这闹鬼的破庙里,买上几亩地,买上一座宅院,多娶几个夫人,多收几个奴婢,再做上些生意,不必现在强上百倍?”烟翠拉着白冉的手,苦苦哀求,白冉摇摇头道:“修行之人怎会在乎这身外之物,罢了罢了,且看你们姐妹可怜,我却再发一次善心吧。”
烟翠甚是欢喜,当晚就在青云寺里住下,本想凭着一身手段好好伺候一下白冉,可没想到白冉到了另一间僧房,和李伏住在了一起。
“李兄,这生意既然是你招来的,你可有几分把握?”
李伏道:“白兄误会了,我只是看这女子找你找得辛苦,想是定有紧要的事情,这才领她上山来见你,却从没想过要做什么生意。”
白冉笑道:“嘴脸!时才你也听到了,这桩买卖若是做成了,能得纹银二百两,白某不是个吃独食的人,只要兄弟你肯出力,这笔银子咱们三七分账。”
李伏摇摇头道:“这却难了。”
白冉闻言,剑眉一立,道:“怎么?三成却还嫌少?这生意可是看着我的名号才找上门来的,怎么说我也得拿个大头。”
李伏慌忙道:“却不是银子的事情,驱邪治病,人命关天,若不问清这邪祟的来历,绝对不可贸然出手。”
白冉道:“那些人都是肉眼凡胎,你却找谁去问?明天我们就去王员外府上,把前因后果查清楚了便是。”
李伏道:“说到这前因后果,可更得慎重,若真是个寻常精怪作祟,倒也有办法处置,可这王家有钱有势,想必也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因果循环,天数报应,我等更是不好插手。”
李伏看着白冉,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问道:“李兄,恕白某直言,自你出徒至今,却以何为生?”
李伏面露惭色道:“之前当过几年游医,走街串巷,给人治病,或多或少,看人打赏,上山采来的药材若是用不完,卖给药铺也能赚几文铜钱,好歹对付一口饭吃,却让白兄见笑了。”
“确是该笑你,”白冉摇头道,“空有一身手段,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为,你还当什么术士?”
李伏诧道:“话不是这般说,修行之人本就清贫……”
“罢了,罢了,莫再多说,”白冉摆摆手道,“好生睡上一觉,明天随我去做些正经营生。”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白冉带着李伏和烟翠下山,若是三个人同乘一匹马,却是苦了清风。好在白冉腿伤接近痊愈,且同李伏一并步行,只让烟翠一个人骑着马。
等到了雨陵城,三人径直去了鸾香院,鸾香院不比往日,门庭异常冷清,姑娘们各自留在房中,或在酣睡,或在懒懒散散的梳妆。大茶壶正在大厅里打盹,听见了脚步声,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喊一嗓子道:“这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我跟你娘相熟!”烟翠骂了一句,大茶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了烟翠,赶紧上前招呼道:“原来是二姑娘回来了,还把这活神仙也找回来了。”
“姐姐怎么样了?”
“掌柜的可不是太好,之前来的那个郎中下的方子不对,伤口都化了脓了。”
烟翠怒道:“还不是你找的庸医!”
大茶壶道:“姑娘就别责骂老奴了,这城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得罪了知府大人,没几个郎中敢上门了。”
烟翠回头一脸愁容看着白冉,白冉捏了捏烟翠的脸颊,笑道:“我既然都来了,却还找什么郎中。”
进了烟云的卧房,烟云正在秀榻之上趴着,上身穿着一袭薄纱,下身不着寸缕,只在腰下盖着一块白布,暗红血迹渗在外面,可见伤的不轻。
听到烟翠回来了,烟云破口骂道:“遭瘟的死丫头,烂尻子的贱蹄子,死到哪去了?现在才回!”
烟翠赶紧上前道:“姐姐,我把白先生带回来了。”
烟云转过脸,见白冉拱手施礼道:“校尉大人,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上次见面大人便是趴着,这次见面大人还是趴着,难不成鸾香院的姑娘们都喜欢趴着迎客?”
这话说的刺耳,烟云把脸转到一旁,攥着拳头,忍恨无语,烟翠上前掐了一下白冉,低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却还说风凉话。”
白冉转脸对李伏道:“李兄,劳烦你先给烟云姑娘治伤。”
李伏刚要上前,却听烟云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敢动老娘试试!就算我命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得!”
李伏闻言赶紧退了回来,低声对白冉道:“伤在皮肉,湿毒入侵,须敷些疮药慢慢调理。”说话间,李伏塞给白冉一个一枚瓷瓶,白冉看着瓷瓶对李伏道:“不曾望闻问切,就敢随手下药,你这胆子却也不小。”
李伏道:“虽说伤势不轻,好歹没伤到筋骨和脏腑,李某手下还是有些把握的。”
白冉点点头,提高了一个声调道:“校尉大人伤在了羞处,还请李兄暂且回避。”
李伏道:“小生这便告退。”李伏转身走出了房门,烟翠在旁道:“姐姐,之前那郎中开了汤药,却还喝么?”
“那是个什么郎中,他开的是什么药?却还怕喝不死我么?”烟云怒道,“你个贱蹄子安的什么心?”
“姐姐……”
“你给我滚!”烟云怒道,“滚的远远的,别等我拿鞭子抽你!”
烟翠一脸委屈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白冉和烟云。
“你还在这作甚?”烟云破口大骂,“我是那命贱风尘女子,请不起你这尊神!你走吧,我也不用你治伤,我也用不起你那膏药,莫要碰我身子,莫再骗我钱财!”
白冉没作声,上前揭开了那腰下的白布,此番的光景却比之前大不相同,粉嫩水滑的两瓣肉却是看不见了,从腰际到膝弯,全被打得稀烂,有几处地方,肉向外翻着,连浓带血混在一处,看着特别瘆人。
白冉取来一盆清水,小心替烟云洗去伤口上的血污,又拿着匕首,挑下了几块死肌烂肉,每碰一下,烟云便吸一口凉气,饶是这般刚强的女子,眼泪却也落了下来。
“我就是命贱,拼上了这身子当地种,攒下了这份家业,好日子没过几天,却又得了这么场怪病,”烟云抽泣道,“好容易把这病治好了,无端端却又招来这么场祸事,让人打了个半死,生意却也没了,再过两天就要押去大牢,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不开刀问斩,却也没个活路,我倒是做错了什么?认识了你个天杀的狗贼!让你治病也不曾少了你钱财,你为何把我害的这么惨?你说话呀?狗贼!畜生!没娘养的贱种!我骂你怎地?你说话呀!”
白冉始终没作声,等涂好了伤药,白冉拿出折扇,对着伤处小心的扇着风,那伤药的确不一般,不仅止住了疼,而且也没有脓血渗出来。
“先晾晾吧,要是再捂着,只怕散不去湿毒。”
“晾什么晾啊!”烟云怒道,“你怎么不把屁股晾出来?还嫌老娘不够丢人么?”
白冉笑道:“这里没外人,我又不是第一回见,你却还怕什么羞?”
“你滚!你算我什么人,老娘跟你认识么?”烟云抹去眼泪道,“老娘就是死了,也不用求你个天桥底下的江湖术士,你滚!马上给我滚!”
“好,我滚,”白冉起身要走,烟云想要留他,却又张不开嘴,眼看白冉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问道:“那知府可是姓吕?”
“是……姓吕,”烟云一怔,道,“你问这作甚?”
“名字可是叫做吕佐青?”
“你,你到底要做甚?”
白冉收了折扇,甩了甩手腕,咬牙道:“狗贼!竟然下这么重的毒手,此仇不报,我便不姓白!”
烟云一惊,不晓得白冉为何说出这番话来,等她回过神,白冉已经走了。烟云赶紧叫人喊来烟翠,问道:“那白先生哪去了?”
烟翠答道:“去知府大人府上了。”
“去知府那里作甚?”烟云大惊失色,“却不是给王员外的公子看病么?”
烟翠道:“我说王员外的门不好进,他说要让知府大人先给他做个引荐。”
烟云大怒,对着烟翠的屁股狠狠的拧了一下:“你个烂尻子的,哪来那么多话!他是治病去的,王员外怎么会不让他进门!”
“姐,你忘了,那王员外最看不起江湖术士。”
“胡说甚来?他可不是江湖术士!”烟云恨道,“却让你个贱蹄子气死!赶紧把他追回来,别让他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