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户部尚书了?”欧阳冬有点懵。
他出身四大家族最势弱的欧阳家,从县丞混起,一步步上来,光户部侍郎就做出数百年,从不受雒重视,像尚书这类朝廷大员他连想都不敢想,况且家族有话,要夹着尾巴为官,他更是低调得不像话。
欧阳冬爬在地上,想着皇帝这句话是真的或者是开玩笑,突然听道悬镜司的那位老司臣道:
“还不快谢谢陛下!”
“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雒皇笑了笑,屈尊降贵将他扶起道:“朕重用你,是因为你确实有才华,现在大雒百废待兴,望你好心经营户部,莫要让朕失望。另外,你专程回去一趟,告诉你家族长,就说朕盛夏之际会去拜访他。”
欧阳冬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心早如玲珑,雒皇一句话,他就想到了更深的意思。
慌忙再次跪到地上,喜极道:“愚臣决不负陛下厚望,将事情办得妥帖。”
自上次朝歌血流漂杵后,就没有人再敢置喙朝廷,但深宫内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朝臣们揣测。
擢拔欧阳冬这件事,使他们嗅到了一股味道,各种议论四起,也有官员跑到欧阳府借机殷勤,但欧阳冬府门紧闭,令他们大感扫兴,也有官员悄聚丞相府,说些欧阳冬或者欧阳家族的坏话。
丞相伏魔慵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品着香茗,听说属臣们说东道西,卧蚕眉微微蹙紧。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重权在握,靠的并非雒皇,而是家族势力,要使没有家族背后支持,这丞相位也是坐不稳的。如今雒皇突然擢拔欧阳冬,还要临幸欧阳氏,这背后传递的信号让他踧踖不安。
帝国的统治者临幸某家族非常罕见,前代雒皇曾临幸过伏魔氏,从而奠定了家族的煌煌权威。
新雒皇要去欧阳家族地转转,是不是要弃车保马?
“丞相,陛下此次决定过于意气草率了!”
“这表明了要和伏魔氏作对,丞相岂能坐以待毙?”
“我们必须想法阻止陛下愚蠢的决定。”
欧阳家在朝廷的官员们个个义愤填膺,好像雒皇挥揪挖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但丞相毕竟是丞相,他稳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那些不争气的族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雒皇……他当然要阻止,只是要有合适名堂。
一骑红尘溅飞,有马飞驰在官道上,蹄疾如雨。
数万里外,欧阳家族地,族老们都很激动,从测试情况看,龙尉卫瞬间绝杀效果惊人。
但激动的并非只此一件事,就在昨天,十三贡奉中有最希望成就真神的两位贡奉,在欧阳家强大资源的轰炸下,终于有一位登堂入室步进真神圣殿,他欧阳家低调行事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可算是有所底蕴。
族长是四阶真神,少族长表面的实力比黑熊怪都强,龙尉卫堪比真神,再加上有位真神贡奉……
现在的欧阳家,就有四位真神坐阵啊!
这点实力和强大的伏魔氏相比,也许还差之一线。
却是把申屠氏、端木氏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如果再来次天近山脉大战,所有族老们相信,绝对是碾压的结果。
族老们美得很,有欧阳原这个妖孽做榜样,族中年轻人都跟魔怔一般,修炼的刻苦程度连他们也自叹弗如。年轻人是族人的希望,要使再出几个欧阳原,欧阳氏挺立雒帝国数百万年不成问题。
铛……
悠扬的钟声响起,这是召集族老的意思。
族庙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春花争放,燕雀啁啾。
族老们心里都在嘀咕,相互询问,难道是族中有大事发生?
欧阳明耀站在族庙正堂,没焚香祭祖,也没祭天,只是对着那些牌位拜了拜,转回身道:“我要宣布件大事,刚才接到欧阳冬消息,说是雒皇要在盛夏来我欧阳族地,该怎么做大家应该知道吧?”
族老们有点懵,呆立在那像小重山的古树,这消息实在是太猛了!
好半天都才回过神来,接着是各种骄傲,各种激荡兴奋。
雒皇对四大家族约束力有限,但表面上毕竟还是皇家在统治。
如果雒皇能够来他们欧阳家族地,也算是皇恩浩荡荣耀无限,对家族发展的影响力难以低估。
就在欧阳氏齐心协力装扮美丽家园,静等雒皇屈尊降贵光临指导的时候,遥远的朝歌城内正有着无形之水暗中涌动,当然街两厢的小商小贩不关心这些,哪怕时局再动荡,只要有口吃的,就能心满意足。
这股暗流在两只黄鹂鸣翠柳的那个春深彻底地爆发出来。
一道道奏折摆在案头,有厚厚一撂,雒皇望着这些东西,脸色难看,吓得身边的男仆双腿打颤。
“岂有此理,这是在怀疑朕的决定吗?”
“朕还没昏聩到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地步!”
雒皇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将那些奏折扫得满地都是,冕旒上玉珠碰撞得叮当作响。
他很精明,或者说心机极深,当怒火发泄完后,渐渐地冷静下来,这些多的奏折先后飞至皇宫,他很清楚谁在背后兴风作浪,但又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让他十分不爽。
“明日朝会。”他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看都没看弯腰拾奏折的男仆。
朝会上,礼部尚书站出班列,博古论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临了说道:“陛下不可远游啊!”
“陛下。”太史令也站出来,振振有词道。
“据臣夜观星象,天煞现于国南,帝星不易移位,如果陛下坚持南行,恐国有殇矣!”
接着许多朝臣列班奏报,附庸唱和,拚死苦谏,当然也有拥护雒皇此议的,譬如悬镜司司臣,譬如那个长得极丑、官阶极低的言官,可惜声音微弱,如鹅毛飘进水面,连点波痕都没激起。
丞相伏魔慵和户部尚书欧阳冬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截然相反。
朝堂上传出呼噜声,正热议着的朝臣满脸懵逼,各种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南巡这么大的事,主角竟然睡熟了,这让那些朝臣很是无奈。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伏魔慵对这些官员的表现十分满意,但他不得不站出来替雒皇解危。
伏魔慵朝龙椅上熟睡的皇帝拜了拜,转过身轻咳两声道:“陛下南巡定有其深意,我们做臣子的不能替陛下分忧也就罢了,怎能在朝堂上如此不知分寸,乱哄哄成何体统!”
他这话有两层用意,一是暗点雒皇欲联合欧阳氏打压伏魔家,提醒雒皇伏魔氏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二是撇清自己,这些朝臣阻止雒皇南巡与他伏魔慵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还是他出来替陛下解危的。
如果这样就算完结,也不是他的性格,他还留有后手。
“伏魔丞相说这句我就不爱听了。”礼部尚书依然跪在地上,身板却微微挺了挺。
“陛下千金之躯等何尊贵,岂可混迹草末与俗人为伍,臣即使死谏金殿,亦不会让陛下以身涉险。”
“那你就去死吧!”正睡着的雒皇突然睁开眼。
两个气宇轩昂的内侍冲进金殿,架起他就往外走,那些准备死谏的朝臣面面相觑。
伏魔慵也没料到雒皇如此果绝,在做这事前,他想到了无数可能,就是没想到雒皇敢杀大臣。
礼部尚书像死猪般被拖着,早没了原先的气势,不断哭喊着求雒皇饶命。
“一条狗也敢咬主人!”
“还是条又老又糊涂的狗!!”
说完这句话,雒皇拂袖而去,惊吓得那些朝臣满脸慌汗,更有的直接瘫倒地上。
五百年前雒皇一怒,血洗申屠端木氏,今天又怒斩礼部尚书,这让他们知道,在大雒帝国雒皇才是唯一主宰,敢暗中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企图左右圣聪的,都会被彻底粉碎、撕毁。
伏魔慵愣怔在那里,万万没想到自己导演的这场好戏,反而拿着巴掌拍了自己的脸。
同时他也感到,伏魔氏的气数将尽,今后怕是要夹着尾巴当丞相了啊!
对于礼部尚书被拉出去,他连替其求情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那时候好像有道凌厉如剑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朝歌城西的菜市场森寒的刀光划过,一掬血雾染红了断头台,。
数日后还有苍蝇在那里盘旋不去。
一场朝臣与皇权的交量,就此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