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雷声还在继续，只听远处英水的波涛声，与那雷声不差半分。

琉璃带着沐喜，再次起飞。

他把沐喜送到东口山附近，便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岸边，看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的。

沐喜独自向岸边走去，再回头时，琉璃一个转身，往丛林深处飞走了。

“阿蒲！”沐喜大喊一声。

岸边，刚才还在做法布阵的术士们，一个也不见踪影。

面前是一条巨龙。

沐喜从来没见过阿蒲变得这般巨大，他盘在岸边，像一座山一样。

“公主呢？”沐喜问。

“沐喜，我……我应该是当不成真龙天子了。”阿蒲沮丧道，他低下头，眼神空洞洞的。

“真龙天子？”沐喜楞了一下，随后冷笑几声道，“那是我骗你的，世界上根本没有真龙天子。”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阿蒲脸上五味杂陈，看不出来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是啊，没有！我当初只是想让你保护公主，才扯的谎。”

沐喜毫不留情道，却有几分释然。

真龙天子，或许，真的不存在吧。

就算是存在，也是一瞬，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可是，天上明明还有这么多颗星，它们都同样耀眼。

真龙天子，选不出来，所以她放弃了。

她也不想用这番理由去禁锢别人。

无论是公主，还是阿蒲，他们都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她又问：“所以，公主呢？”

阿蒲平静道：“公主，她已经回家了……”

他要带她回家，回一个足够安全的家。

这里，一点儿也不安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帮人，争先恐后、兴高采烈地砍了她的双腿，血淋淋的……

她明明也是人，是他们的公主。

他受不了。

禽兽也不会这般残害同类。

他看着这样的人，这样的人间，觉得不值，并不值得一个真龙天子来守护他们。

如果世上有真龙天子守护人。

他一定会像牛大郎一样疯掉。

或许，是那群人疯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用全身的力量，招来闪电，劈开那道屏障，又声嘶力竭地吼叫，他要唤醒他们所谓的人性，那天神赋予他们的人性。

可是，到了最后，他并没看到人性与兽性有何不同，只看到了人的胆小和懦弱。

其实他们比公主还要胆小。

他唤醒他们，却唤不醒公主了。

河岸上，满是鲜血，满是污浊。

再来一场大雨吧。

他要把这些污浊洗净。

……

“回家了吗？那就好！”

沐喜也平静道。

在她心里，只要公主能找到自由，她想到哪都好。

“对，她回家了，她说，她已经找到自由了。她还说，让我给你一样东西。”阿蒲道。

“什么东西？”沐喜问。

阿蒲一个转身，飞到半空中。

平地，又惊出一声雷。

瞬间东方破晓，天亮了。

只听，他在痛苦地撕喊，撕心裂肺的，他的利爪伸进自己的身体里，瞬间血肉横飞，但他丝毫不惧，直到抽出筋，拔出骨……

待四周平静下来，那只巨龙全身瘫软下来，他的尾巴消失，身体消失，只剩下一颗头颅，那颗头颅化成一只蛤蟆。

只见，蛤蟆把筋井然有序地缠在骨上，以骨为珏，以筋为弦。

是一把琴瑟。

在东海，牛大郎发现的第一把琴瑟，就是阿蒲造的。

阿蒲每次吃到大鱼的时候，总嫌鱼筋太腥，就把筋剔除来，无聊的时候，就把筋缠在鱼骨上。

后来，牛大郎改良了很多次，用玉石用马尾，锻造成不同音色的琴瑟。

“呱~”

“给！”

蛤蟆跳过来，把这刚做好的琴瑟，递给沐喜。

“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啦？”沐喜目光坚定地问。

“呱，若是公主在这儿，一定满眼泪光，再加上一句‘你痛不痛啊’？哈哈哈……”蛤蟆笑笑道。

“这倒是像公主会说的话。”沐喜哼哼几声。只有人才会这样，野兽才不会把痛当回事，野兽只会在意打赢没有。

“可是，我要你的这玩意儿干嘛？真的是公主叫你给我的？”沐喜又问。

蛤蟆把筋骨放进沐喜手中，又向后跳了几步之后，才回头道：

“哈，我方才是骗你的！”

“敢骗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沐喜不懂它到底要干嘛。

“不是公主说的。只是，我不再需要了……”说完，蛤蟆转身，毫不犹豫地跳进英水里。

“你不需要还给我干嘛……”

“阿蒲，你要去哪啊？”

沐喜又一声大喊。

没有回应。

她知道，世上再无此龙了。

悲凉，就像公主唱的歌一样。

如果说欺骗是为了从对方身上获益，那他这种的欺骗，是为了什么？

沐喜不解。

但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真龙天子。

地上，有一只海螺，是公主拿的那只。

沐喜把海螺捡起来，放在耳边静静地聆听，眼前竟浮现出了大海的景色。

原来这样也能看到海，而且，听到的比在海里看到的，更美。

转而她又看看阿蒲的琴瑟。

沐喜不懂音律，只随意拨弄几下，发出几声琴声，却是尤为悦耳。

甚至比牛大郎奏的曲子还动听。

是这物自身的音色。

她对着这两样东西，长叹一口气，朝着河岸，大喊一声：

“老龟！”

几声之后……

“吵死龟啦！你们又在折腾什么？还有完没完？！”

老龟慢悠悠地浮出水面。

沐喜漫不经心地扯来根藤蔓，等到老龟爬上岸，一出手，便迅速地把老龟的脑袋捆住。

“嘿，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

“你干什么？咳咳咳……”老龟刚想往回缩，却差点要了他自己的老命，“你到底要干什么？”

沐喜此刻脸色阴沉道：

“那河妖，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