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仙酒楼在城北,许岸他们进城的时候曾经路过,记得位置。从驿馆去会仙酒楼,需要向北穿过青州的朝天门,大概有五、六里路,那是青州最繁华的地区。
青州城中繁华,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但看起来井然有序,城头中刁斗森严,巡逻士卒在城内游弋检查,不露一丝破绽。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脚店、酒肆、布行、酒楼、青楼、瓦子等等,比比皆是。
小商小贩们挑着担子穿行在人群中,卖馄饨的,售炊饼的,只要招呼一声,他们就会挑着担子在你身边停下。许岸出了驿馆明显感觉身后有人两人盯梢,他假装不知,不紧不慢地走着,越靠近大街上就越繁华,行人商贩以及过往的车马也越来越多,也越容易摆脱。
他假装闲逛,发现两名跟踪者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他每次回头,两人就立即转过脸,装作朝两侧的店铺打量着商铺中的物品。许岸装作不知,猛然间加快了脚步向前急行,这让两个跟踪者有些慌乱,不由得也快步紧跟了上去,这一下让他们的跟踪彻底暴露。许岸飞快地在前面路口猛地左转。
两名追踪者大吃一惊,连忙也紧跟上去。他们看到许岸的背影在一家茶铺的招帆之前一晃就不见了,急忙粗暴地推开身边的行人,快步向前奔去。
两人好不容易在前方街对面看见了许岸的身影,这时候恰好一队巡城的士卒穿过街道。穿过之后,街道对面的许岸已经消失了。两个跟踪者面面相觑,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愣了一阵,然后悻悻地转身离去。
躲在对面茶楼之上的许岸居高临下看去,确认再没有人跟踪之后,便下了楼,从茶楼后门溜了出去。
会仙酒楼是庐州中最大的一所酒楼,楼高五层,雕梁画栋装饰得精美绝伦,富丽堂皇。这日午时刚过,在大街的边上,雕饰华丽的马车争相停靠,酒楼之中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他进了酒楼,一楼是散台,箫声鼓乐震荡长空,又有几家豪门大摆宴席,招待客人。酒保、茶博士穿插其间,好不热闹。一个帮闲凑上前来,低低的声音道:“五楼。”
与楼下热闹相比,楼上数层都是雅间,越往上走越是清净,五楼很幽静只有一个雅间,雅间坐着一位人背对着自己,听得有人过来,那人转身站起,只见他剑眉黑眸,仪表堂堂,笑道:“横舟别来无恙!”
“义夫兄。”许岸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余玠。余玠是庐州通判赵葵的幕僚,此刻却出现在青州。
许岸心中有着无数疑团,问道:“义夫怎么会在青州?李全府中那个婉玉是你们的人?”
余玠颔首道:“横舟勿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余玠带着他穿过五楼走廊的尽头,进入一个斗室。斗室狭小,却是隐秘。他请许岸坐下说道:“你昨日见到的那个婉玉,是东翁在李全身边布下的暗探。有个重要的消息没法传出来,昨日我获悉横舟来到青州,那只能出此下策,横舟勿怪。”
对于余玠,许岸是信任的,他拿出那个蜡丸递了过去。问道:“赵通判如今在何处,也在青州城中么?”
余玠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东翁前些日子被宵小弹劾,被迫辞官,此刻在扬州。”
许岸一惊,问道:“那义夫怎么会在青州?”
“横舟稍安勿躁。”余玠将蜡丸拿起,细细观察。
这蜡丸制作时,先在防火的油纸之上,用特制的墨汁写上书信内容,将其塞入一个小球状的容器中,再往这个容器里灌满蜡汁。蜡汁冷却凝固后,剥去外面的容器才算制成。而且蜡丸密信是一次性,只要掰开蜡丸看过一次,蜡丸也很难恢复原先的模样。许岸暗暗庆幸没有先拆蜡丸。
余玠拿起蜡丸说道:“横舟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就匆匆离开。
许岸在斗室之中思来想去,将各种信息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赵葵失势之后去了扬州,那就意味着周边跟随的势力如今都聚集在赵葵之兄,扬州知州、兼淮东安抚副使赵范的周围。
他却不知道,赵葵上次赴大名府见彭义斌,路上被李全派出的刺客袭击,几乎丧命。回到庐州便开始组织反击,他四处奔走,游说两淮文武共同对付李全,两淮的文臣武将早对李全的跋扈心生不满,纷纷相应,上书弹劾。可偏偏这个时候先是老皇帝病重,又是新帝登基,朝廷纷乱,主掌朝纲的宰相史弥远只想着稳定朝堂势力,不愿意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将这些上书都给压下来。
赵葵无奈,动用私财,暗中布置力量,派出细作潜伏进各处忠义军中,并拉拢南北各地边将对抗李全。李全也感知到了危险,收买谏官弹劾赵葵擅离职守,赵葵被迫离任。
过了大致小半个时辰,余玠再次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对许岸行了一礼:“这次多亏横舟将蜡丸带出,若不是如此,还真难发现李全的隐秘。”
许岸心中犹疑,问道:“李全这是要反?”
“李全有反心,但原先未必会这么快造反,他属下中的南军将领忠于朝廷,北军将领虽然没那么忠心,但让他们造反,也未必愿意。可如今形势不同了。”
“如今形势有何不同?”许岸问道。
余玠皱皱眉头,摸了摸下巴道:“淮东制置使许国上任之后,一改前任贾涉一面拉拢一面打压的对策。不断盘剥山东忠义军,动不动就克扣军饷粮草,各军颇有怨言,再这么逼迫下去,不反也得反了。”
许岸皱皱眉头,淮东的形势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多了。许国与赵范都想对付李全,双方却不能同心协力。可李全若是起兵反叛大宋,那实力还是不够,除非有其它助力,可其它各处忠义军中实力最强的彭义斌对大宋忠心耿耿自是不会随他造反,想到这里又问道:“盱眙四将?”
余玠闻言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李全如今反与不反,关键便在盱眙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