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二十五章(1 / 1)抚挽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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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刀的医生就病人术后康复展开讨论会议,两位主刀医生跟医护人员都到齐了,独独缺了宋井桐。全场,没一个忍心去怪罪的。费劲心力去拯救别人,却在救别人的途中,失去自己的亲人,连最后一面不曾见到。医生们都感到难过,宿命使然,可又有谁信使然?

底下经常给宋井桐取饭的医护姑娘窃窃私语着,“发生这样的事,你说宋医生得有多难过啊?”另一个压低声音回,格外忌讳,“总之,我们别在宋医生面前提这事,省得戳人伤口。”

医院的人没把慕筠送去太平间,等宋井桐看了才送走。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上演,却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宋医生在手术房里救病人,而自己的亲人却在救治无果后去世。同情又悲悯着,或许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从她身上多少感到了悲凉,感觉到了宿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灯光昏沉的楼梯拐角,宋井桐坐在那里,白大褂还着在身上,尚未来得及脱下。膝盖抱成一团,纤瘦的人让人心疼得不行。程向阳形影不离跟在她身后,所有悲伤难过,感同身受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靠近她,只剩一级的阶梯时,埋头在膝盖痛哭的人仰头回望,黑暗都藏不住她的悲伤,浸染了让人泪湿的濡意。她恳求,虚无缥缈的声音,“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

脚迈不开,亦挪不动,如灌铅。程向阳低着头看她,喉头微动,又平复。一级一级阶梯走上去,一步三回头,其实,他是想留在她身边的。程向阳没有走远,他站在走进楼梯的那扇门后,望不到她,却感受到她悲悯的哭泣声。她是特别坚强的人,强得很多人有时都认为她是没有感情的冷血的,哭得仿若世界崩塌的人,这一刻真的碎了他的心。

宋井桐不知抱膝坐在那里多久,口袋的手机呜呜作响,几通电话,几条信息,一条信息是病人家属发来的问话宋医生,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母亲的事。她的眼,迷蒙了几次,泪糊了一脸,抹掉又继续湿了一脸,怎么都无法阻止。她是医生,救病治人是她的天职,可一瞬,她想放弃了,累得不愿意去面对。

手机仍在响,宋井桐真想任之由之,可惜不行。撒手不管,她轻松了,难道,让别人经受和她一样的痛苦,遭受一样的悲伤无援?手机在她面前都朦胧了,指尖,每回复一个字,绞痛一分,“好,明天你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会是这样的?

软弱、逃避、灰暗,是人类的黑暗面,宋井桐避不可免。更多时候,人都会被现实的生活刺伤,顿了棱角,需要躲到一个角落里懦弱无为,然而却不行,假装强大是更多人的选择。她哭过了,痛过了,绝望过了,怀疑过了,最后得站起来,拍去屁股上的灰尘,像个永远不会倒下的战士一样,努力奋战。因为呐,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而已,有人还在等着自己的照顾啊。

红肿的眼睛,恐怖而狰狞得吓人。脚步,向楼下走去。李婶哭晕了,在病床上躺着。李婶曾经不解地问过宋井桐,为什么罗荼、罗老先生甚至是宋惜日,那么好的人,结局总是不那么完美的。如果能够回答,知道答案,那该有多好?正如现今社会的一个困惑,到底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很多事,无法辩明,永远不会存在确定且唯一的正解。

程向阳倚着墙壁,似无的脚步声,敲在他心尖,那么清晰,那么清楚,他听得欲泪。程向阳没有追上去,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不管不顾追在身后,不管她赶自己走或者什么都好。曾经,他可以笑脸相迎,如今亦能。做不到了,他更多顾虑的是她的情绪,方才,一个抬眸她睨到他的脸时,眼里的情绪程向阳丝毫没有错过。再出现,只会增加她的负担,她定会以悲凉无波的语气说,程向阳,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我都亏欠了。

为什么会喜欢她?真的应了那句,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她从来冷淡示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走近会发现,冷漠的外表下那颗心热火燎原。不善良,不懂得迎合别人,不懂得讨人喜欢,却分外的良善。善良与良善,位置颠倒,却是不一样的诠释。后来,后来的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类似的人,再也不曾出现打动他的人。他总想着,跌跌撞撞也好,磕磕碰碰也罢,终究有一天,他们会再次依偎。

终其一生,走到最后,发现人潮散去,只余自己。活着,会孤单吧?李婶就孤单了,身边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离去,毫无预警,毫无防备。宋井桐走近床头,情绪,整理过了。一个人每时都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把好的、积极的、正向的一面留给别人,余下的还能有什么?所有人都说,喜欢跟正能量的人交往,可是,正能量的人把能量全盘托出之后,又给自己剩下些什么?“李婶,对奶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别难过了。”胸腔里边,情绪翻天覆地地翻涌。潮涨,又潮落,她的心绪,千遍万遍濡湿。

慕筠走得比罗老先生更加痛苦,被病痛折磨得不堪重负,所以断得更加干脆,一点念想的东西都没留下。生前连说话都困难,艰涩难耐,提笔落字也好,录音留言也好,只字没有。李婶趴在宋井桐肩头,她承受着李婶的悲恸,竭力克制自己不被所侵。那些日子,她承受多了,现在承受起来,一点也没有习惯,一点也没有轻松。

突然间,宋井桐想宋惜日了。那个男人,不顾家,不念家的男人,她想了。如果宋惜日在的话,兴许或许也许,她不必背负那么多。也是自私的,自私到怯懦的逃避,不问世事。肩膀哑声不已的人,宋井桐抱紧了,一句接着一句的安慰,一点一点麻木了自己,冷了自己。

夜晚的大丽菊,花苞合拢。约定一起来看花的人,再也站不起来,永别于世。睹物伤心,记忆中说过的话,都成了殇的河流。河流入海,汇聚成洋,洋会覆船,吞噬所有。出租车上,景致一晃而过,快得不真实。萤火被关在屋子里,听到声响,汪汪地叫,依旧的热情。宋井桐蹲着倒狗粮到盆子里,饿了一天没人喂食的萤火,埋头吃得甚香。她看着,一眨不眨,泪又开始涌出。

萤火停下,不解又善解人意地望着她,它大概感受到了什么,拱着脑袋往宋井桐身上凑,试图温暖她。宋井桐伪装出来的坚强忍耐,无处遁形,抱着萤火,埋在它的皮毛里,所有悲杵与压抑通通释放。她说,不知道对谁讲的,那么的孤独无助,“我没有妈妈,没有爷爷,现在,连奶奶也没有了…”

那时,罗老先生离世时,慕筠半梦半醒之际梦呓,“桐桐,奶奶没有爷爷了。”一下撕裂了她。她说出来时,没人能听到,撕裂的依旧是自己。前路,黑不见边,明日,荆棘载途,真的累到呼吸都不愿意了。有没有试过,有没有悲悯过,觉得全世界都抛弃自己过?也许,都有的。好比如,只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而被孤立诋毁时,一人穿梭在校园时,面对别人询问为何不与他人行走而自己口齿木讷手足无措时,心生难意,前行迷茫,世界都是逆行的。所有人都在前行,唯有自己,相悖而走。不是不曾改变,是改变之后,努力将就之后,依然融不进,那些人形成固定圈子接纳不进多余的、努力迎合的自己。

遇见季骅,他等靠在庭院的围墙边上。心力枯竭,没有多余的气力应对,季骅却缠着宋井桐。挥手都迟钝了,只是僵持着,提着装有李婶衣服的布袋的那只手,将拎的地方攥得很紧。季骅有时让人很陌生,陌生到从来不认识过这个人一样,她不想听的偏偏都要说,“桐桐,我来迟了。如果知道奶奶的事,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真的对不起。”他懊悔着,倘若不送季母回萦川,那么…

一切好似都释然了。从始至终,有些期盼过,又不期盼了。“季骅,我觉得,我不再欠你了。一直以来,因为你在我身边,而我不曾给你回应,让我没日没夜的内疚与自责着。我跟自己讲,无数次暗示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你。你知道么,我真的真的有想过,打从心里想过要接受你。”一头钻着牛角尖,宋井桐忘了,自己拥有接受与拒绝的权利。困了自己那么久,为难自己那么多次,她又有什么错?

感情,从来是相互的。喜欢她的每一个人,难道每一个都要给予结果么?一错再错,甚至,无数次,以此为由刺伤了程向阳。曾好好想过,计划过的,扑朔成空。一位成年人,不再如孩子幼稚,不再肆意挥洒,任性妄为,每个决定必是深思熟虑,千回百转地考虑。“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你理所当然把对我的好感认为是喜欢,是爱,但每一次在你心里你都已经将自己代入委曲求全的一方。”

季骅想要反驳来着,宋井桐不给机会。“季骅,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不是你反抗家族的一道挡箭牌?我和你,究竟如何终了。”季骅待在她身边四年,宋井桐因着一份亏欠,四年来陪他出席会展,再忙再如何只要他要求的竭尽所能配合利用宋井桐去应付季母一次次塞给他不喜欢的人和不愿意做的事,一回又一回抵挡怒火的是她,无故承受一切但不曾有一次抱怨季骅每一次花的钱,即便是为李叔买摄影器材的钱,从来没有占用过他的一分一毫…他们之间,到底谁欠了谁,无法计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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