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房子底下灯火通明,一道暖黄色的车灯耀眼地照射,使得人睁不开眼睛。
半用手遮挡光线,微张手指透过指缝慢慢适应强烈的光亮后,温洳勉强睁开眼,而后迈步小跑了过去,伸手拦住了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
车子堪堪地绕转了一圈,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那张脸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淡漠。温洳疑惑,不知道自己所举意义何在,受挫地退后了一步,言语梗塞在心头。
身后的妇人上前,探身观望,面露惊喜。“程公子,你也住这里吗?”
程向阳下车,一身正装的他越发的成熟,男子气概相称得彰,冷冽的气场毫无违和。“温夫人。”
妇人是温洳的母亲,因紧张温洳一人居住,放心不下,终究劝说她回家住。温夫人雍容华贵,得体的举止尽显名门气质。“没想到程公子居然在这里居住,那我放心多了。小洳这孩子怎么说都不愿回家,我还担心她女孩子家家不安全,看到你舒心了。希望程公子多关照小洳,在此谢过了。”
温夫人这话说得圆满无缺,一字一句囊括了讲话的艺术。如不是得知温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怕是要误以为,温家暴发户的发家底如何能将一个女人教导得如此温婉识大体。
程向阳不直接驳斥,但是也没有表态,深究可得知他明确的拒绝。“温小姐,温夫人说得在理,一个女孩子在外居住的确不安全。”
温洳抿了下唇,他眼淡漠地无聚光地涣散时,使得她莫名难受。她不傻,不是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可依旧是毫无防备地感到挫败。
“妈,你先回去吧。”温洳本来是要送母亲回去的,遇到他,是一个未知的,不在预料之中的定数。
温夫人被轻推着,无可奈何地叹气,发自关切的唠叨了几句,“好了,也说不动你,真不知道你放着好好的家不住,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为什么?”
“程公子。”温夫人托嘱,保养得当的脸罕见地滋生了条皱纹,“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家小洳,你知道,母亲对自己孩子都放心不下,看不到自己孩子是什么状况不免紧张。这孩子性子倔,遇到了事都一个人扛着,不肯告诉家人,所以,我们不知道她怎样。程公子也住在这一带,拜托程公子帮忙照顾下她。”
温洳目送母亲上了车,回头时他仍在,灯光打在他身上,一件得体高端的黑色西装,泛着柔光,他完美得如同雕塑的侧脸愈发蛊惑。
他人半倚在车前,一只手撑在一边,若有所思,她走近了也始终没有看她。温洳知道,他知道自己走近了,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母亲说不理解自己为何要住在这里,这里的房子没有家里的大,没有随叫随到的佣人伺候,那她为什么要住这里?每当黑夜到来时,她不是不害怕,独自一人她只有自己建立强大不屈的内心,才能克服黑暗的恐惧。
害怕了该如何?她会留下一盏暖色调的床头灯,彻底地亮着,仿佛如此,才有安全感。
温洳摇头,晃掉了所有凌乱的想法。“向阳,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怕误会,她补充,“我是说,给你煮完醒酒茶。”
程向阳抬头望向她,深棕色的瞳孔寒光惊蛰,迫使温洳受措而惊慌地错开目光,只听他淡声,“为什么不回去?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何况,你最不该让温夫人替你担心。”
“房租没到期。”温洳撒了个蹩脚的谎。
程向阳讽刺地看着她闪躲的眼,仿若看进了她灵魂深处,她所有的想法无处躲藏,可他没有说任何话,给她的是扬长而去的剪影。
温洳一人走在灯光明亮的道路上,思绪万千飘忽而过。她该庆幸,无论任何时候,程向阳都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阶,还是该高兴母亲没有看穿她的想法,不至于让她有难堪的局面?
她都讨厌自己了,明知有些事情不是她一厢情愿的努力和付出就能有结果的,可她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压抑不住自己对他的想念,先前自己与自己达成的协议,在见到他时分崩瓦解,支离破碎。她暗自庆幸,好在母亲没有勘破她对他的感情,她也不希望母亲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如此的压抑卑微!
知女莫若母,心若明镜,细致入微的母亲又怎会不懂?她也同样经历过情感,同样炽热过,疯狂过,执着过,痴迷过,只是所有的固执激烈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积淀,转化成了平淡如水却深入骨髓的一种生死相依。不炽热,宛若炽热!
温夫人问前边的司机,她说,“王叔,你说小洳这孩子不肯回家,会不会是因为程家那孩子?”
高中第一年,温洳跟家里提出住校,那不容商榷的口吻,鲜少出现在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孩身上。高中填备志愿,她把所有的志愿填在了本省,而且是清一色的经管系,可温夫人记得,她的孩子喜欢的不是管理类的学科,她一向的志愿是艺术学类,无数次梦想在服装设计领域占据鳌头的女孩。
多年的疑惑,在这天揭开朦胧的面纱。温洳强烈要求住校,只是因为学校里有让她留下的人换文改理,也是因为她想以此更加靠近那人……诸多迹象,只因一个人。
“夫人,我不太清楚。”司机憨厚的脸迷茫状,他一个粗线条的大老爷们,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哪里懂得这些,回答不上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温夫人不再多语,闭目养神地将双手覆上眼睛,又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先生这些,否则又有得一顿闹腾。”
司机领悟温夫人此举全然出于保护,先生是商人,再爱子女,商人也会为利益做出最先的考虑。若是先生得知温洳喜欢程氏公子哥,即便只是猜测或者毫无缘由的迹象,也会不折手段撮合两人,到时的结局难以估摸。温夫人开明民主,对儿女不做过多干预,自是不想温洳步入受家族规划的限制里。如此用心良苦,尽然是出于母爱的无私、伟大!
温洳尚处于青春飞扬的年纪,思考的方式截然相反,领会不到其中的苦心,但在未来某一天,也许会恍然大悟。
她拐到了一栋公寓前,那布景与周围其他公寓格调一致,又别具一格。低矮的树丛修缮得整整齐齐,像座个人家庭别墅,极尽低调,不是这一区中最豪华的,但异常醒目。她只来过两次,记忆牢固得可怕,犹如她扎根在这里似的一点不陌生。
门铃按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的同时,门被打开了。
虞清绝见是他,倾身让她进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温洳低头,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方便面上,不着急回答,反问,“没吃晚饭吗?”
虞清绝将门关上,取了双男士拖鞋给她,温洳从容地换下,听见撕拉包装和虞清绝说话的声音,“吃了。冬天容易饿,这不打算泡个方便面吃。”
“我给你煮个挂面吧,吃方便面不太好。”温洳拿过虞清绝手中的方便面,扭头问他,“冰箱在哪里,我找下食材。”
虞清绝指了厨房的位置,温洳进厨房前往里屋凝视了一会,虞清绝收纳眼底。他半抱胸抵在门框上,女生熟练地取出食物,冲洗干净,起刀处理,一副贤良居家的模样。虞清绝眼睛一挑,笑语,“我这是沾了阳子的光吗?居然能吃上温大小姐亲手烹煮的食物,三生有幸。”
锅里的水咕咕冒着水泡,温洳投了一把面下去,脸微低又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不难听到她略含自嘲的话语。“两把刷子的厨艺,希望你不会介意。”
虞清绝倚在门框不再说话,氤氲的热气冉冉升起,给冷清的公寓增添了烟火气息。眼前的人是个能持家生活的人,性格热情洋溢,在各个方面碾压众人,程向阳不懂得欣赏错过了她,也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香味弥漫,黄橙橙的挂面盖了满满的肉沫和煎蛋,青绿的几根蔬菜点缀,顿时食欲大开。
虞清绝主动上前端出,不吝啬地称赞,“不错。”
温洳洗个筷子跟在后边,才坐下,里屋门开启,熟悉的步子使得她注意力全力集中。
那人拿着电话,笑容挂在脸上挥之不去,头也没抬地说,“三子,煮什么了?”随后像是对电话里的人讲话,拂晓的柔意,“嗯,饿了吗?想不想吃?”
温洳呼吸凝结了,有生之年恐怕都等不到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打情骂俏?有。更多的是,甘之若饴的幸福,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幸福。
目光掠过她的瞬间,笑容凝结了,天壤之别的对待!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一字不落地将他的话语收归。她渴望的人呐,求之不得的人,竟然也可以对一个掏心掏肺,也可以放下一切的疏远高傲去哄一个人。而她,付出一切,始终等不到他的眷顾!
温洳强忍着降落未落的泪水,眼泪逆流回去的感觉,苦涩到了心底。她扯了个微笑,藏匿悲伤,“向阳,我做了挂面,你要不要吃点?”
哪怕同情她吧,请不要再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再补一刀了,她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