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出场注定是一场完美的遇见,相伴相随着完美的落幕。注定是一个玄乎的词,不信命,努力想要抗拒,又不得不相信注定。
温洳的人生,是如影随形的注定。她注定了要遇见程向阳,注定了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也注定了得不到他。她在拐角转弯处止住了脚步,身影藏进了阴影一角,无法上前。手指骤拢,捏在手里的花束变了形。
咫尺的距离,只要迈一步她便能出现在他面前,步伐却沉重得跨不出去,也无力跨出去。于她而言,入目的画面无比的讽刺,那么深情无可抗拒的凝视,是她渴望,竭尽一切祈求的温柔,另一个人无需吹乎之力轻易得到。偏偏她还只能藏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嫉妒、怨毒、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神化作一道道利剑刺死阻挡她的人。
嫉妒使人丑陋,面目狰狞,善恶一念之差。尊严与傲骨不允许她邪恶,从小被教导即便失败也要保持骄傲的她,选择了转身离去。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总会陷入特定的迷题难以自拔。她喜欢程向阳,而有心倾慕的人往往又有之所往。明明她嫉妒,可骄傲逼迫她昂起高贵的头颅,想要放手成全又不愿成全。
温洳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自取其辱?
两天的时间,他以不露面的形式待在宋井桐的周围,而她也等在他的周围。如果他愿意分一点儿的时间给她,记得在他身边的人,他会发现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在等他。
程向阳不肯告诉他在意的人实情,处处小心袒护,于温洳又是另一番境遇。额头上的口子是为了宋井桐被划的,接到消息,他单枪匹马一人赶去拦截胆敢伤害她的人,只为了报仇,也为了让人知道谁敢伤害她,他程向阳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饶过任何人。
他是何其的偏心,可以为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温顺的模样,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残暴不仁。
少年的心柔软,不是为了她,少年的心坚硬,更不是为了她。他成功地给了伤害他在乎的人一个惨痛的教训,同时自己也没占到便宜。
血液染红了他半边脸,她心疼不已,刀割在身上还要难受。难受又怎样,躺在病床上叨念不下的名字,不是她的名姓。喂水、陪伴、忧心如焚、煎熬难耐的是她,看着他发烧彻夜不眠地照顾的人也是她。然而,他睁眼时欢迎的不是她,找寻的人也不是她,她还在卑微的暗喜好在他平安无事。
温洳仰望苍茫的天空,讥讽地苦笑,她问自己,两天的陪伴对他来说算什么?他不愿让他在意的人因他受伤而愧疚,不愿他的脆弱让其知晓,克制着想要见面的冲动,宁愿可能会被误会、猜忌,选择在周围保护。
鲁莽的少年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教会他的是一个令她惧怕的、仇视的对手。
手里色彩鲜艳,芬香扑鼻的花束不知如何处置。她单手提着,怒放的鲜花倒立垂下。这花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枝一朵也不敢马虎半分。包捆花束的老板娘问她,又建议道,“姑娘,送给男朋友的吗?加朵蔷薇吧,凑个好兆头,意译为坚韧的爱恋。”
只因这么一个问话,甜蜜严严实实地冲击了她,温洳鬼使神差地含羞地默认了。她被说动,选了枝热烈开放的正红色蔷薇花,带着两瓣碧绿的叶子。她亲自动手修剪了上面的小刺,也许是太不小心了,尖刺扎了手,刺得不深,手指甲拔出来却断在了肉里。跟预兆的预言般,原来都是定数!扎进肉里的小刺,有如他射出的锋芒,刺到肉里。
爱恋?有始无终的,不见边际,孤注一掷的残宴!
没关系,在尚未定局的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永远不会有人预支到最后的结局。有可能在前一阶段她处于劣势,后一阶段她有可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战。她有大把的时间,有智慧和谋略,她也不屑于使用奸诈狡猾的下流手段赢得胜利,因为她相信自己是主角,而不是嘴脸险恶的配角。
无妨,她先输一局。
鲜花没被置气地扔到了垃圾桶,温洳舍不得扔,与他相关的都是她珍视的。花到了花瓶,不成熟的插花技术使得不如外边花店里装饰得那般的美轮美奂,多了几分随性的美。
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温洳放下剪刀,心满意足地将花瓶放到桌子中央,眸子轻轻一瞌,两扇羽睫扫动,添了温柔与耐性才接起电话。“妈。”一点不意外温夫人给她打电话,甚至已经猜到了来意。
温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悉心劝导的语气,“小洳啊,你爸爸说了让你今晚就回家。”温夫人是疼女儿的,从不过多的干预,而是无限包容和给予自由。“你爸爸都发话了,我同意你在外边住也没用,听话,回家里来。你也别怪你爸爸他爱管你,他也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边住没个照应,不安全。”
温洳沉默了好久,久得温夫人以为她生气挂电话了,又问,“小洳,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你放心,今晚就回去。”她也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了。
温夫人没料到她答应得那么干脆,好几次劝她回家,每次都被敷衍不然就是应付过去。温夫人听出她语调低沉,蔫蔫的没有精神气,着急她发生什么事了,警惕地问,“小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吧,母亲永远是最敏感的人,只要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她永远是第一个察觉出来的人。“妈,你多想了,没什么事。”
“真没事?那好。”温夫人将信将疑,又回归重点,“我派司机过去接你,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妈,你别派司机过来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对了,你和爸爸也别等我吃饭了,东西有点多,收拾起来费时间,一时半会也赶不及在晚饭之前收拾妥当,你和爸爸先吃吧。”她没有找借口推脱敷衍回去,女生东西普遍较多,提前规整也要不少的时间,何况她是临时整理。
温夫人还是派了司机过来接她,车停在公寓门前,司机特意鸣了几声笛。
温洳合上行李箱,趿着棉拖跑去开门。
“小姐,收拾好了吗?”司机一进门,率先问她,而后恭敬地板着手在背后,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站着。“收拾好了我帮忙提上车去。”
温洳给司机指了行李箱,又说,“您在车上等会儿,我去换个鞋子。”温洳不慌不忙地将房子里外窗户关严实,电器拔下插座,窗帘也都拉好。她没忘了把花带走,刚插上的花又给取下,可以说这束花也是够颠簸流离的了。
熄灭靠近门口的那盏灯前,她又往里看了眼。当初决定在这里住下,完全起源于她想要靠近他的初衷,可是她离得再近,该改变的依旧没有改变。她眷恋不舍地望着亮着几盏暖黄色灯光的地方,路灯幽幽的光照在那栋公寓,公寓内漆黑一片,证实了房子里没有人在。
她关上了门,钥匙塞回了包里。车前的大灯照亮了公寓门前的一大段路,有车往这条道上驶来,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车子的驾驶速度不快,似乎车的主人往她的方向瞥了眼,又过去了。刺眼的灯过后,她放下挡在前面的手,干涩的眼终于缓解了突如其来的灯光。
温洳拉开车门上车,那辆驾驶过去的车又倒了回来,熄火停在了前面。她又关上了打开的车门,迈上车的一只脚重新回到了地面,人已经往她的方向过来了。
影子被灯光拉长,又高又瘦,虞清绝的容颜也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他问道,眼睛往她的房子处瞟了瞟,窗帘都拉严实了。“要回家了?也好,温夫人能够放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虞清绝一次性讲话说完了,温洳接不下去,她只好跟他说道,“好,谢谢。”她酝酿了许久,又将要拜托的事止住了。她想要让虞清绝告诉程向阳她回家去了,想了想又觉得说了也没有意思,自寻没趣。他是不会在意她留下亦是离开,她此举纯属自作多情。
“走了,再见。”她上车,摇下车窗,浅笑着挥手。
闯进车内的风景变成了流光溢彩的灯光,一晃而过的车灯打了进来又退去,离开了她苦心孤诣经营的地方。
温洳来时没有得到程向阳的相迎,走时亦没有等到他的相送,一人来,再离去。追赶一个人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勇气,勇气不足以敌对现实的骨感和凄凉时,节节败退的人又该何处所往?
外边的世界活色生香,诱惑无处不在,追赶的人从不舍得停下步伐,同样不能停下步伐。她好像掉入了死循环,追赶着累了要停下歇息,脚步总是先于心,死硬抵挡着不肯停留。
一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在白天里假装放浪形骸,洒脱自在,就有多少人在黑夜里相形顿挫,无处可逃。她属于其中一个,白天的她流光溢彩,洒脱大方,夜幕降临时分她只想藏进黑夜里,崩溃一场,哭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