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山。
刚入夏,天气还并不十分炎热。
整座青衡山郁郁葱葱,雾气缭绕,于山脚周围的村民来说,这是一座神山。
相传山上有山神,春佑百花开,夏赠绿树荫,秋赋万物收,冬护众人暖。
于是每年春夏之交,就会有一场祭祀。
村民们会准备足够的牛羊牲畜放在山脚,祭祀结束之后每家人都会分到一些肉,吃了之后能强身健体,被视作山神的馈赠。
但近些年,祭祀的效果越来越不明显,小灾小祸频出,村民们不免担忧,山神是不是已然放弃他们了?
于是今年,祭祀的规模格外隆重,祈求山神的再次垂青。
而实际上,所谓的“山神”,的确已经离开青衡山十多年了,当初留下的庇佑之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再不回来,青衡山山神这个位置,就得换人了。
山顶,往日几乎没有人敢靠近的山中之心,如今围了十数个化作人形的妖。
他们基本都是单独站着,各自为政,但又隐隐针对最中间站着闭着眼的黑袍青年。
马上就是祭祀了,在祭祀之前取得山中之心的承认,就能获得祭祀的愿力,于往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只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前任”山神麾下走狗打败才行。
“黑鳞。”率先打破平静的是在场实力最高的几妖之一,狐妖苏眉。因着修炼功法的关系,她说话的声音都是妖妖娆娆的分外勾人,“青陵君已经失踪十余年,说不定已经在外边渡劫失败死了,这山中之主的位置是时候换人了。”
有了她带头,其余的妖怪也三三两两开口。
“就是,这十几年山下的祭祀都无人享用,可太浪费了。”
“青陵君都不要你了,你还当他的狗,这么衷心?”
“说不定黑鳞早就偷偷对着山中之心下手了,真当蛇有这么忠诚?”
……
他们说了好一会,被称作黑鳞的黑袍青年才睁开眼。
“废话真多。”他抬起手指向苏眉,语气平板,“是你带的头吧。”
闻言苏眉神情大变、连连摇手否定道:“不是,只是青陵君消失得的确有些久了……”
“笑死。”黑鳞连表情都没多大变化,一点也看不出是真的在笑死了,“十年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也算久。”
这话确实,在场的妖怪,哪个不是修炼了上千年,蛐蛐十年,也够得上“久”这个词不成。
苏眉被梗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这不重要……”
“君上没死,不劳各位烦心,各回各家吧。”黑鳞说着,收回手又重新闭上了眼。
没意思,打扰到他修炼了。
“既然没死,那十多年没回来,他也配不上这山中之主的位置!”
“哪有消失十年还留着他的位置的道理!”
“言之有理!今天必要选出新的山中之主!”
“哦。”黑鳞应了一声,连个正眼都没舍得给那些叫嚣的妖怪。
忽然,黑鳞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神色蓦得变得恭敬了起来,朝着北方单膝跪了下来,“恭迎青陵君!”
“什么?”在场的妖怪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强势的威压猛得袭来,铺天盖地,有些实力稍弱的妖怪已经承受不住跪了下去。
苏眉等几个站着的妖怪还在苦苦抵抗,但双腿已经忍不住在颤抖了。
此时,青衡山的所有灵气汇聚,在他们面前慢慢凝出一个人形来。
“青陵君——”
那一瞬间,气势抵达了巅峰,先前还苦苦支撑的妖怪也终于扛不住,嘭得一声跪了下去。
黑鳞身后,一道青光跃然而起,飞进青陵君怀里,短暂停留之后绕着人影转了好几圈,显然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苏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雀跃的青光——那就是山中之心,这片山脉的核心。
青陵君抬手把乱飞的山中之心握进手里,示意黑鳞起来,才看向地上七零八落跪着的这群妖怪。
“十年不见,各位的实力怎么还一点都未精进。”
青陵君扫了眼一众妖怪,淡淡道。
闻言,在场除黑鳞外的所有妖怪都不禁面色一沉。
又不是每个妖怪都像青陵君,天生就是修炼道体,一呼一吸都能修炼。
而且他作为山中之主,能获得万民愿力,道行更是一日千里。
“听说你们想做这山中之主?”
说着,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妖怪,只是,没有人敢于他对视。
见状青陵君摇了摇头,语带嘲讽:“只是这位子也不是你们想坐就能坐的,小青看不上你们,那能怎么办呢?”
话语间,他手掌里的山中之心钻出来闪了两下,仿佛在应和他的话。
面对青陵君这赤裸裸的嘲讽,众妖却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开玩笑,他们之间的鸿沟根本就不是短短十年能填上的。
青陵君想要他们死,无非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青陵君没出现之前,他们赌青陵君可能在外渡劫死了。
但现在,他们已经想逃了!
看他们的样子,青陵君也有几分无聊,干脆一甩袖子挥出一道妖气,送这些妖怪一程。
“滚吧。”
话音未落,这些被打回原型的妖怪们便已是飞出了青衡山。
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恩,可能也算不上麻烦。
朝着青衡山下望了两眼,青陵君才收起一身威势,转头看向黑鳞。
“啧,你这十年干什么了,才涨了一个境界。”
黑鳞已经习惯了青陵君作为天才对凡妖的惯常鄙视,语气平稳:“这十年主要就是涨了一个境界。”
这实在是很实在了。
看着黑鳞诚恳的模样,青陵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赶紧把此番回来的正事办了。
他闭上眼,以神识和山中之心沟通了会,便重新给山下的居民洒下祝福之力。
好累,好忙。
停留了片刻,确定没什么事了,青陵君准备启程回家。
“黑鳞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青陵君指尖蹭着山中之心,邀请黑鳞,“你嫂子也一年多没见你了,前些日子还提起你了。”
虽然说的是“夫君那个穿一身黑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怕呦呦的朋友怎么好久没来帮我们搬东西了”。
呦呦是一只猫。
青陵君刚结婚那年,邻居家母猫生了一窝小猫,他看夫人喜欢特意去讨要的。
结果刚接回家里,黑鳞就被这小奶猫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躲得远远的,没过几天就找借口溜回了青衡山。
为此青陵君还扼腕叹息了好几天。
毕竟以后可没人帮着一起搬货了……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可辛苦了。
黑鳞闻言,想到了那只毛绒绒的猫,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一瞬。
“下次一定去。”
就是说这次不去。
“行吧。”
归心似箭的青陵君也没多说些什么,邀请黑鳞也就是客气一下。
“那我走了。”
随后他就如来时一般,化作山间灵气消失在了黑鳞眼前。
哎。
青衡山离他住的桐泉镇那可是一南一北距离极远,来的时候他可是赶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呢。
等等,一盏茶的时间!
居然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见夫人了!
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