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年遇到夫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初夏。

在青衡山呆得久了，青陵君也觉得有些无聊了，干脆离开青衡山漫无目的地开始胡乱闯荡。

一开始没什么做人的经验，还被骗过几次，幸好没人打得过他，要不然青陵君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人类世界的都城盛京附近，一个叫桐泉镇的小镇子。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一点做人的技巧，为人行事都十分低调，只不过过分俊美的外表，总是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所以在同一个地方总呆不长久。

他在桐泉镇买了个带院子的小宅子，院子里有一颗参天大树，枝叶茂密，几乎遮住了大半个院子，连院墙外都伸出去好些。

青陵君找到了青衡山的感觉，闲来无事就变回本体挂在树上歇息。

——说是本体，但也是缩小版的，真要化作本体，这个院子说不定都塞不下他一截尾巴。修行万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条小蛇了。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缠在树上小憩，闭着眼绕了好几圈，终于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就安安心心挂着晒起了太阳。

他道体特殊，日月精华皆可吸取，不像普通蛇类只喜阴凉。

极度放松之下，他听到了一声惊叫，睁开眼，和一位人类女子对上了视线。

青陵君这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院子外，蛇头从树上垂下来，在旁人看来，确实是比较可怕。

——或许，还不止是比较。

看着眼前的女子吓得动都不敢动的模样，青陵君连忙凝起一道妖力，瞬移回了院子内变成了人形。

他推开院门，装作听到声音出来一探究竟的模样。

“这位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心虚，自责于一时不察吓到了凡人。

女子仿佛还在恐惧之中没能缓过来，手指颤抖着指向树梢：“刚……刚刚树上有一条……一条蛇……”

她的身影颤抖，很明显是没有缓过来。

青陵君抬头佯作观察：“没有啊。我在此住了几日，从未见过蛇。”

“可……可是……”女子语气也犹豫了起来，仿佛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或许方才是真的有，但现下已经不见了，姑娘可不必慌张。”青陵君的语气带着安抚，让女子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二人互通了姓名，青陵君知道女子名叫江眠雀，是昨日刚搬来附近。今天是想熟悉一下环境，才想着出来走走，结果就遇上了这一遭。

……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还真的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呢。

收回思绪，青陵君不由得这样想到。

果然是想念夫人了，又想起当年的初遇了。

而此时，被青陵君惦记着的夫人江眠雀，正抱着呦呦坐在香粉铺里的椅子上，给挑选胭脂的少女仔细介绍。

“……这个也好看的，用的是去年早冬的梅花花瓣，你可以闻闻，香味淡而雅，颜色也适合……”

江眠雀打开精美的胭脂盒盖，用指腹轻轻拭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开，纤白的肤色衬得浅红色的胭脂格外好看，让少女心动不已。

“真好看……”少女侧头看向身边的侍女，示意她掏钱，“那便这一盒罢。”

侍女连忙掏出银子给江眠雀，又看着她拿出一盒新的胭脂仔仔细细包装了。

少女站起身来，又瞧了瞧店里摆着的各色妆品，竟是哪个都想试一试。

“小姐，该回了。”侍女瞧着她家小姐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出声拦住。毕竟来之前夫人特意叮嘱过了，只买胭脂，别的一样都不许看，省得一回府又跟上回一样搬了十几个盒子，还都不带重样的！

少女被提醒了一句，也想起了自家母亲的耳提面命，连忙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忍住滴血的内心朝着江眠雀告别：“夏夫人，那我先行告退了，下次再来。”

最好明天就能来。

江眠雀弯起嘴角温柔地笑：“徐小姐慢走，随时再来。”

侍女接过包装好的袋子，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走出了铺子。

江眠雀目送二人离开，等看不见背影了，才低头用手指轻轻挠呦呦的下巴。

“乖呦呦，也不知道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一大早干什么去了，都这会儿了还不见人影。”

呦呦“喵呜”叫了一声，努力想摆脱江眠雀的手。

同猫叫一块响起的，是青陵君——夏青陵的声音。

“夫人怎得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我怎么就没良心了。”他把手上提着的盒子放在江眠雀面前的桌子上，继续说，“分明是看夫人昨日馋御味斋的点心了，这不，排了好长的队伍才买上的。”

江眠雀惊喜地抬起手去打开食盒，呦呦趁机逃脱魔爪，嗖得一声就蹿没影了。

“是我错怪夫君了。”她讨好地朝夏青陵笑笑，迫不及待地捻起一块点心——

“等等。”夏青陵捉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又试了胭脂没有洗手？”

看着白嫩的糕点上已经有了一个浅色的指印，江眠雀心虚了一瞬，又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夫君做的胭脂能吃，这有什么的。”

她才不要承认是自己太着急吃点心了。

那可是御味斋，每天天还没亮门口就会排着几十家少爷小姐派出去的下人，量又少，但凡去晚一点都买不着。

夏青陵无奈地从江眠雀指尖把点心拿下来放回食盒里，掏出帕子给她仔仔细细擦手，一边絮叨着：“能吃是能吃，但总归不是什么正经吃食，入口还是要当心。”

擦干净了，夏青陵又提起茶壶，给江眠雀倒了杯茶水。

“你先少吃一些，该用午饭了，今日想吃什么？”

江眠雀重新捻起一块点心，却没急着自己吃，站起身抬手递到夏青陵嘴边。

她看夏青陵把点心咬进嘴里，才重新坐下回答他的问题：“做个鱼吧，想吃甜口些的，糖醋鱼？”

“行。”西市的鱼挺新鲜，去挑一条小一些的鲤鱼。

“再来个凉拌豆腐吧……但都这会儿，豆腐说不定都卖完了。”江眠雀咬下一小口点心，为午饭发愁。

“那我去看看吧，一定不会饿着夫人的。”夏青陵深知自家夫人的挑食，这会能点出一个菜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好。”江眠雀咽下嘴里的点心，喝了口茶冲冲味道，站起身把夏青陵送到了门边。

“明日闭店休息一日吧，入夏了，有些热，我们去临泉山寻些阴凉。”

桐泉镇之所以叫桐泉镇，原因之一就是镇里有一处泉眼，被称作甘露泉，流出的水甘甜滋润，泡的茶味道也是极佳，有不少外地的权贵都会特意来此品尝。

而临泉山就在这泉眼附近，游客可称得上是络绎不绝。

“好耶。”江眠雀开心地弯了眼角。倒也不是喜欢出去玩，只是有夏青陵陪着，在哪里都会感到快乐。

夏青陵看着江眠雀开心的模样，心里也是欣喜。

到了西市，抢下豆腐西施摊子上最后一块豆腐，又挑了条肥美的鲤鱼，夏青陵回家进了厨房，动作熟练地备好了午饭。

江眠雀还是克制了吃点心的欲望，糖醋鲤鱼吃了大半条，摸着肚子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甚是惬意。

等夏青陵收拾好碗筷再回到院子里，江眠雀已经睡着了。

斑驳树影下，女子睡颜恬静，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动，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夏青陵为江眠雀整了整睡乱的发丝，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谁也不会想到他是青衡山的山神，是被众妖畏惧的万妖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