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一个包裹严实的人从马车下来，仔细在周围观察了一遍，才悄悄走进了相府。从事情发生后，晋王第一次登府，还是趁夜色无人时，赵玉不知道该感激，还是心寒，人在落难处，谁都会选择远离，不立于高峰，根本体会不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晋王先见了老赵，二人嘀嘀咕咕快半个时辰后，才从书房出来。

“玉哥，脸色有些憔悴，别想那么多，有本王在”

这话听着暖心，他却不太相信，如果晋王真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就不会晚过来。

“晋王不必要为我的事挂怀，清者自清，反正我也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

老赵长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性太单纯，世之事，清浊并不只是由心，很多时候别人想把脏水泼到你身，即便你心里纯洁无比，周围人也会闻到你身发出的阵阵恶臭。

“玉哥，认为严华此子如何”

他脑海中浮现出面容清瘦，性格有些拘谨内敛的严华，三人中张清的才华最为出众，也懂得官场规矩。严华属于相貌普通，比不足，比下有余的角色，要不是他跟张清一起，估计自己都不会注意有这么一号人物。

晋王现在提起严华，肯定别有用意，自己对严华真算不了解，空有师生的关系，实际接触比较少。他们登府谢师时，一起吃了顿饭，严华属于闷葫芦，一共没说几句话，赵玉还一度替他担心，这种性格在官场注定要吃亏。

“不瞒殿下，我对严华的了解不算太深，他是个话比较少的人，倒很有才华”

“话少的人，往往心里藏事，这种人更危险”

晋王为什么会如此说，难道是严华作弊，所以，才牵连到其他人吗？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自己当时就在监考现场，如果有人作弊，当场便会被抓住，怎会考试后才查出证据。

“我们都是自己人，也不妨明言。据本王现在了解到的信息，他们三人被下狱，是有人揭发举报，很有可能便是严华”

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严华一个寒门学子，需要用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虽然他不是头名状元，但前途光明，以后有老赵从旁提携，官途未必弱于张清，这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他举报其他人作弊，那么，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丢了辛辛苦苦得到的成果，到底图什么。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愚蠢行为，严华的做法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吗？

老赵看他愣神发呆，一时转不过弯，提醒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还是识人太浅，寒门学子也有不同的心性。”

他只能从心里承认老赵说的在理，自己就是过度依赖剧情设定，认为张清他们后面会成为相府的得力助手，所以，遇到几人落难后，才会想尽办法帮助他们。

但这个操蛋剧情设定，早已经不靠谱，所有人设都可能会发生极大误差，自己却从未考虑到这个变化因素。

“爹也相信严华会是告密者吗？”

“不是我信不信，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们如果作弊，当场便会被抓住，你认为那些监考者都是吃白饭的，这可是连带的重罪。他们被下狱，我也一直感到不解，今天听了晋王的话，有些明白了，这种举报，除非是关系不错的自己人”

“就算是严华举报，他到底会得到什么”

老赵分析道：“从表面看他什么都无法得到，甚至是愚蠢行为，但你要知道，这世有一些人会为所谓理想大义，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严华只是一枚毫不起眼的棋子，站在他背后下这局棋的人，才真正了得”

老赵的话，给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历史确实有一些人，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身死后，甚至连有人安葬都没有，又图什么。

古人的理想情怀，不能以现代人的思维衡量，因为所处时代不同，对人生理想的追求自然存在巨大差别。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严华揭发，是出于对新科状元的妒忌，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可能因为内心的妒忌，选择自毁前程吗？

赵玉有种发自内心的寒冷，过去看很多穿越，现代人到了古代后，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人生如同开挂，能轻易碾压一切高手。实际古人从不比现代人笨，在权谋智慧，甚至远超现代人。

现代人有公平公正的法律体系保护，所面对的生存环境，远比古代要单纯的多。而在封建帝制下，波诡云谲的朝堂江湖，随时都可能被变成别人的猎物，这才是真正残的现实。

起风了，赵玉裹紧袍子，看着湖面泛起的涟漪，他想起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杀人未必用刀，世真正锋利的刀是人心，这把刀杀人从来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