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的冬天,冀东一带,全部沦为敌战区。
被称为“凤凰城”的唐山,深处沦陷区的腹地,正是日本鬼子统治的中心地带。.
……
入夜了。
寒意萧索,昏暗狭窄的巷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脚男人,缓缓沿着石板路走来。他手里拄着根讨饭棍,一颠一颠地走着。
是个乞丐。
这乞丐走路虽慢,但脚步极轻,几乎象猫一样听不见声音。
暗淡的路灯,照见了他瘦瘦的锥子形的尖脸。那脸上表情漠然,冷峻得就如脚下这石板路。两眼低垂,偶尔一瞥间,放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凶光。
快要走出巷子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哐当哐当”的机械声响。一辆自行车,从身后飞驰而来。
跛腿乞丐迈着缓慢的脚步,连头都没回一下。
骑在自行车上的人,戴着一顶黑礼帽,身上斜背一把手枪。这身打扮,暴露了他的身份:日本鬼子手下的汉奸特务。
当自行车擦着锥子脸的身旁驰过的时候,突然间……锥子脸乞丐的身子猛地一纵,他的腿——根本就不跛,闪电般地窜过来,那动作犹如恶狼扑食一般灵活。
一把抓住自行车上的人,猛地往下一拽。
“啊——”
自行车上的特务,猝不及防,被乞丐突然拽倒,车子摔在地上,身子一个趔趄。他惊叫一声,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抓背在身上的手枪。
晚了。
乞丐的手里,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不待这个特务掏枪反抗,匕首狠狠地朝他的胸脯上刺去,动作又快又狠。
“噗——”
一声轻微的裂帛声,那只匕首熟练地刺入胸膛。
一股鲜血涌出。
这几下动作,飞身窜出,拽住特务,匕首杀人……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满打满算,不过两三秒的功夫。
特务的身子象一条蛇,软软地瘫下去。这时……更可怖的一幕出现了……
锥子脸乞丐提起还在滴着鲜血的匕首,就着暗淡的路灯光,刀尖朝着特务的额头上划去。
手腕轻转……匕首锋利的刀尖在特务的脑门上,熟练地刻了个倒置的三角形。
血,很快从划破的伤口处绽出来,特务的额头上,一个大大的“血三角”,看上去异常恐怖。
乞丐做完了这一切,把匕首在死尸身上擦了擦,往下拉了拉帽檐,迈着几乎无声的步子,悄悄走出巷子口。
……
过了一天,这个锥子脸乞丐出现在唐山市内一间叫做“金百灵陶瓷会馆”的地方。
他这回穿了一身纺绸绵袍,一顶藏青色礼帽,变成了一个阔绰的商人。
陶瓷会馆后身有一间隐蔽密室,窄小而昏暗的屋内只有一张方桌,锥子脸和另一个同样表情严峻的胖子,相对而坐。
那胖子长得圆头圆脑,因为脸上肥肉太多而把眼睛挤成了“黄豆眼”,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是……这双黄豆般的小眼睛里,放着一股冷冷的阴鹫似的光,这目光落在桌子上,似乎都会象冰块落地一样“叮当”作响。
“冷士良,你刚刚暗杀了一名汉奸,就要紧接着执行另一项特别任务了。”圆胖脸说道。
“没问题。”锥子脸的语气平平淡淡,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圆胖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任务非常艰巨,暗杀目标,是一位地位显赫的日-本-男-爵。”
“日本男爵”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锥子脸冷士良微微愣了一下,但没有作声,用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圆胖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缓缓地放在桌上。
这是一张厚厚的棕色道林纸,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
秘杀令(特字)008号:
立刻诛杀日本天皇特派男爵月保太郎。
边角上用红色朱砂画了个圈,写着“加急”二字。
落款是:军统局凤凰特别处。
盖着鲜红的血一样的印章。
……
圆胖脸用三根短粗的手指,把桌上那张纸,移动到冷士良面前,黄豆眼里放着刀子似的精光,紧紧盯着冷士良,缓缓说道:“日本男爵,作为天皇特使,此番从东京秘密来到华北,意义重大,”
冷士良放下酒杯,默默地把那份秘杀令拿起来,反复看了两遍。
圆胖脸用肥厚的手指肚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把他杀了,对于华北战局的影响,不亚于消灭一个日军联队。这事儿搞成了……将会是石破天惊的效果。”
冷士良没作声,拿起酒瓶,自顾自倒上一杯酒,眼里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凶光。
胖子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语调缓慢而低沉地说道:“戴老板告诫过我们,要象狼一样凶猛,狼一样执着,狼一样狡黠……你是咱们这儿最出色的一头狼,这次任务,毫不夸张地说……惊天动地!而且困难重重。必须做到如饿狼扑食,来去如风。”
声音低缓,冰冷恐怖。
冷士良默默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嗤”地一声划着了,小小的火焰舔食着纸张,顷刻,便烧成了灰烬。
黑色的纸灰飘飘悠悠地坠落,象一个诡异的黑鸢。
……
一匹快马,奔驰在唐山通往北平的大路上。
马匹翻蹄亮掌,踏着冬日的原野,发出“沓沓沓”的闷响,路边尽是冰封的小溪,枯黄的野草。辽阔的黄土地,一望无际。
马上的骑客是冷士良。
他穿了一身普通的白羊皮袄,戴了顶华北农民冬天常戴的护耳毡帽,马鞍上搭着个黑布褡裢。看上去象个跑单帮的生意人。
快马加鞭,驰向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