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制服的警察们不干了。
他们乱纷纷操起枪来,拧眉瞪眼地地吆喝,“回去,”“闪开,王八蛋,听到没有?”“再往前闯,开枪了……”
稀里哗啦地拉枪栓,朝着黄包车瞄准。
那辆黄包车,放慢了速度。
冷士良发现……车上那位戴着藏青色礼帽的年轻人,伸长了脖子,扬着头朝前打量,右手象是无意撩起大衣一样,伸在衣摆下面,他的目光,越过警察们戴着黑色大盖帽的头顶,向后看去……
冷士良当然明白,他是在寻找队伍里的月保太郎。
而且几乎可以百分分地肯定,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手机的,那枪里的子弹,绝对是上了膛的。
我艹……不行啊,兄弟,你这样成不了事的……
冷士良心急如焚。如果此时开枪,击中月保太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警察们身后是骑马的宪兵,宪兵们前呼后拥把月保太郎挡在中间……你有什么本事让子弹穿过重重阻挡,击中月保太郎?
真的不行啊……
冷士良在心里破口大骂,“王八蛋,莽撞鬼,牙还没长齐的生瓜蛋子跑到这儿来逞什么能……”
不行,必须阻止他们!
……
黄包车上戴礼帽的青年人,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他望了望前面的队伍,黑色的警察、黄色的宪兵、杂色的特务……这一大帮,军警宪特,密密层层。
依稀看见队伍中间,宪兵们的后面,一匹高大的洋马,装饰华贵,气度非凡,马上那个趾高气扬的穿着欧式风格赛马服的小胡子男人,无疑便是月保太郎男爵了。
但是,月保的影子忽隐忽现,被包围在大群的军警群里,这是一个狙击手,最为头疼的事。
目标在移动,不时被挡住……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就这样射击,既来不及瞄准,也来不及定位,还没有固定的狙击枪,用手枪射击,可以肯定的说,命中率几乎为零。
青年人的脸色,有些急躁,目光忧郁……他藏在呢子大衣下面的手,迟迟没有抽出来。
怎么办?
……
“先生,行行好,给几个钱吧?”
忽然旁边一声叫,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出现在黄包车旁边,伸出肮脏的黑手,朝着戴藏青色礼帽的青年人乞讨。
青年人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没眼色的乞丐,这个关键时候来捣乱……他把左手一挥,“去去去——”
“先生,那边太君厉害,不行啊,您躲躲吧。”
青年人这才瞅了一眼乞丐,这乞丐满面满身肮脏不堪,一张锥子形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透出神气,他不禁愣了一下。
他说的“太君厉害”倒是实话。
不行,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青年人陡然间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他匆忙掏出一张“联合票”塞给乞丐,吩咐黄包车夫,“回去。”
黄包车灵活地转了个弯,朝着来路返身而去。
这时候,警察们已经持着枪冲到跟前来了,一个个大声斥骂着,“抓起来,”“哪里来的浑蛋,肯定是不良分子,”“不许跑……”
黄包车跑得飞快,很快便跑远了。
两个警察,又拿着枪托来打乞丐,“滚蛋,今天戒严,不许跑到这里捣乱。”“打死他,臭要饭的。”
乞丐捂着脑袋,逃向一旁,跛着一只脚,速度甚慢,身上挨了两枪托,差点打趴下,踉踉跄跄,逃到路边,身子一窜,滚到一户人家的门洞里。
这时候,宪兵的马队奔过来了,杂乱的马蹄声象急骤的雨点,敲打着大地。宪兵都是日本人,看见前面开道的警察出了乱子,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涌上前来,一个头目手举王八盒子,野驴一样叫道:“八嘎——什么的干活。”
当他看清楚只是一个乞丐,被打倒缩在路边门洞里的时候,厌恶地哼了一声,重新将手枪掖进腰里。
冬天的北平城,这样的乞丐很常见,有时候早晨起来,大街上就有夜里冻死的乞丐,僵卧街头,被称为“路倒”。
这种一文不值的叫花子,打死了,臭块地,还得费事去抬。抓起来,他反而有了吃饭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轰跑算了。
“的的的……”杂乱的马蹄声中,宪兵队伍从街上走过,象是一股黄色的污水,向前流过。
宪兵队伍后面,跟着的,便是月保太郎男爵。
这个高傲的日本官员,骑着那匹尊贵的洋马,微微仰着头,一边纵马小跑,一边欣赏着街旁古色古香的中国旧式民居,脸上浮现出占领者那种特有的骄傲和满足。
古老而庞大的泱泱大国,现在被踩在大日本皇军的蹄下。
他并没有注意到街巷旁边一个小小的门洞里,有个被警察打了几枪托的乞丐。
……
冷士良掏出了怀里的手枪。
这是一把大威力的德国造驳壳枪,其射速与穿透力堪称“小型机关枪”,被它的子弹射中,创伤极大,很难活命。
冷士良半蹲着身子,上身穿的破棉袄挡住右手里的驳壳枪,手指一动,熟练地打开了保险,然后……身子轻轻一转,取了个“跪姿速射”的动作,几乎在一秒钟之内,便完成了拔枪、开保险、瞄准这一系列的动作。
这是一个杀手必备的素质。
在你拔枪射击目标的时候,熟练程度就是生命。
驳壳的枪口,瞬间便对准了那个骑在大洋马上,傲慢不可一世的月保太郎男爵……
没有丝毫的犹豫,准星锁定……击发……
“怦——”
子弹呼啸着飞出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一点暗蓝色的火星,在枪口淡淡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