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有个习惯,一进腊月,就盼着过年了。
在平西的崇山峻岭中,有个群山环抱中的小村子,叫做皂角峪,此刻就沉浸在一片“迎接新年”的欢乐中。
每家的房前屋后,扫净了积雪,整理得干干净净,挂上了红辣椒、红灯笼,石碾盘前排着队,碾米磨面,准备年糕,一片欢声笑语……
话说这是1940年啊。
日本鬼子侵华好几年了,各地都是血雨腥风,战火连绵,妻离子散……怎么这个小山村里出现如此祥和的景象?
世外桃源吗?
其实这里是八路军开创的解放区。
日本鬼子占领了全华北,但八路军实行“敌进我进”政策,挺进敌后,在敌人占领区浴血奋战,跟鬼子“拉锯”,在地形复杂的群山里,在条件艰苦的边区,开辟了好多游击区、解放区,虽然尚不能连成一片,但是点点星火,却始终亮在华北的山山水水。
皂角峪,此时是平西八路军开展“整训”的场所。四外周边的好些游击队、武工队、暴动队、民运队……足有一两千人,聚集到了这个群山里的隐秘小山村。
这里变成了八路军的临时基地。
村里的房舍住不下,又搭建了好多临时棚屋,开了好多窑洞。
各式各样的八路军,穿军装的,不穿军装的……使平常安静冷清的小山村,变得热热闹闹。
八路军都有传统,就是和老百姓宛如一家,随时随地,都和老百姓一起干活,不光是扫院子,挑水……就连打柴收菜,磨米漏粉挖菜窖……见到什么干什么。
应该说,在那个艰苦的战争年代里,若不是军队和群众这种亲如一家的鱼水关系,凭着八路军那些微薄的兵力,低劣的装备,要想在险恶的敌占区,跟日本鬼子掰手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来没有获得过国府一个铜板支持的八路军,一穷二白,是群众,倾尽全力支援军队,缴公粮做军鞋送物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开创了世界作战史上的奇迹。
同样,八路军也视群众为父母,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他们的安全,在凶恶残忍的鬼子面前,军民之间互相掩护,亲逾家人的事情,比比皆是。
……
现在皂角峪里住了这么多八路军,老百姓自然有一种“踏实感”,也不怕鬼子扫荡了,欢欢喜喜,准备过年……
……
丁飞虎和胡婉婷率领的冀东十六分区侦察队,也驻扎在这里。
当他们踏进这个欢乐热闹的小山村里,所有人的感觉就是:到家了。
安详的气氛,和平的景象……让这些在枪林弹雨里刚刚冲杀出来的人心里充满了温暖。
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村里好多的老百姓和部队战士,都一起涌到村口,欢笑着迎接这只十几个人的小队伍,大家纷纷鼓掌欢迎,乱哄哄地叫嚷着:“欢迎侦察英雄们——”“请敌后英雄给我们指导,”“丁老虎,丁老虎在哪里……”
这让侦察队个个闹个大红脸。
代表整训领导机构前来迎接他们的一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戴八路军帽的领导,热情的抓住丁飞虎的手,“欢迎欢迎,我叫宋时平,是军政干校教员,同志们和老乡们,早就听说你们侦察队英勇善战,都是孤胆英雄,大家都敬佩得很……”
丁飞虎赶紧立正敬礼,“首长好,我们……没什么,大家这么热情,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种“前呼后拥迎英雄”的场面,让侦察队的战士们既尴尬又甜蜜,每个人都乐得嘴岔子咧到腮帮子上,呵呵只顾笑,就连“赵大罗嗦”也傻乎乎地变得拙嘴笨舌了……
……
进入皂角峪,刚刚安顿下来,又接到一个让丁飞虎等人感到意外的任务。
他们本是来“学习”的,可是整训队的邓政委,对丁飞虎说:“你们先当教员。”
“当教员?”丁飞虎吃惊地说:“我们哪是这个材料?”
“那谁是这个材料?”邓政委反问道:“你看见了吗?到皂角峪来参加整训的,有新到敌后的进步学生,有刚刚暴动组成部队的新战士,有即将派往各敌战区的武工队……和他们比起来,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
“可是……”
“没有可是,服从命令。”
邓政委是个神情和蔼,面色平静的人,但是说话语气却是异常坚定。丁飞虎不敢再分辩,只好答应,“是。”
这事……
邓政委走后,丁飞虎挠了半天脑袋。
论侦察作战的本事,说实话这些侦察员谁也不差,几乎个个飞檐走壁,威镇敌胆,但是……让他们负责“传道、授业、解惑”,却是赶鸭子上架,拿自己来说,怎么站到前面当教员?我说什么?我知道怎么说?
发了一会愁,他去找赵栓子。
“大罗嗦,你的嘴头子功夫怎么样?”
“嘿嘿,队长,别的不敢吹,若论嘴上的本事,咱们全队摞在一块,也够不着我的脚脖子。”
“你……还不敢吹,我说,现在上级给咱们下达了重要任务,要用到嘴上功夫了,你得给大伙提高提高。”
赵栓了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丁飞虎把邓政委布置的“当教员”的任务一说,赵栓子一听赶紧摇脑袋,“不行不行,队长,我是跟你说着玩儿的,吹牛皮的……当教员,那是简单的吗?我连个大字都不认识……你找别人去吧,反正我不干。”
“什么话?”丁飞虎把眼一瞪,“你不干谁干?实话告诉你,这是任务,不但你得干,我也得干,史大刚花万里他们,都得干……”
“哈哈哈……”赵栓子大笑起来,“史大刚……花万里……当教员,那不是猪鼻子里插大葱么,开玩笑……”
“少废话,你这什么态度……一会先给你讲讲组织纪律,先召集全队集合,部署任务。”
……
胡婉婷对于邓政委布置的任务,倒是满口赞同。
“丁飞虎,这就对了,咱们八路军,向来的传统就是互帮互学,咱们侦察队跟敌人殊死搏斗,练出了本事,就应该把好东西传授给大家。”
“可是,”丁飞虎发愁地说:“你不知道啊,特派员……”
“你别这么叫了,”胡婉婷打断他,“以后咱们都在一个队里,你叫我婉婷。”
“好……你来得时间短,不了解他们,这群人,使枪弄棒,没说的,可是要说当教员……就英雄变狗熊了。你不知道啊,他们肚子时连一丁点的墨水也没有,斗大的字不认识两升,走上讲台去当教员,那是说着玩儿的么?保准一个个成了茶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了,就连赵大罗嗦,也愁得跟小鸡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