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知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往那方面提都没提一嘴,眼前的小奶娃还是猜了出来。
可能是心已释然,他便也没有再去解释的玉望。
只是依旧望着天际,“罪臣出身于农家,老家很穷,我是家中二子;老话说得好,父重长,母爱幼,罪臣的家中也是如此。
罪臣等懂事些就知道,若是一直如此下去,罪臣不仅和其它的村里人一样一辈子都只能在家务农,还会因不得父母重视而一辈子受蹉跎。
罪臣的村里有一个童生,只因其身体不好不能经得住六日的考试而一直未得秀才之名,也一直无人愿意嫁他。
他一个人住着,经常连能吃饱饭都困难。
罪臣便经常砍柴时连他家的柴也一起砍,挑水时连他家的水也一起挑,但凡一得空,罪臣便会往他家跑,做力所能及的事。
渐渐的,他被罪臣感动,开始教罪臣读书识字。
……”
周同知说了很多。
说到他小时候怎么怎么的算计父母兄弟,让他们自愿的拿钱出来送他去学堂读书。
说到他没钱进京赶考,又是怎么怎么的算计同学拿出钱来供他一路的开销还反过来的感谢他。
一道淡淡的自嘲笑声传来,周同知说:“罪臣自懂事起就在算计,算计着吃喝,算计着读书,算计着走出村子,算计着将来;
罪臣原以为一朝得中便是能一展抱负,罪臣想让天下寒门想读书的人都有读书的机会,罪臣想让有抱负的人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可那一杯酒,毁了罪臣一生;
宣王千岁亲自端来的酒,那时刚刚得中的罪臣又岂敢不喝?
罪臣无权无势,出身于寒门,妻子还在宣王手中,罪臣便是想死,都死不得。”
一开始是妻子在别人手中,他不得不听话;妻子‘难产’去逝后,那时他的身边已全是宣王的人,为了幼小的孩子他又不得不妥协。
“罪臣精明了一世,可这份精明却毁了罪臣一生;明之···便单纯着吧,至少他能无忧一辈子。”
如果不是他聪明,寒门学子那么多,宣王又缘何会盯上他?
祈宝儿沉默了。
门外的几人,也沉默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仅祈宝儿一人走了出来。
抬头看着眼前一惯面色冷沉的太子殿下,祈宝儿想扯个笑迎接下,却发现自己这时连做这简单的动作都勉强不来。
背后的房门无人自关,祈宝儿没再看任何人的绕过众人,缓缓的迈着小步子离开。
那小小矮矮的背影,竟然莫名的给人种沧桑的感觉。
这时,屋内突然的传来道重物倒起的声音。
站于太子身后的太史华目光定了定,长长的叹了口气。
外人不知,其实里面的周同知,开始是宣王的人,可在三年前开始就已经是太子的人啊!
为何还是要走这一步呢?
杨峰声音都有些沙哑道:“周世荣,应是早就不想活了。”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何周世荣不是将罪证交于太子,而是交给安乐郡主?
难倒太子殿下还不如安乐郡主让他觉得更加信任吗?
太子这时转头看向祈宝儿离开的方向,幽深的眸子不知其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全身的气息越发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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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队伍走在官道上,这次没有赈灾银粮车,没有后面拖着的流犯,只有服装统一的祈家军。
只是,队伍的最前头,再也没了那匹银白色的银狼,也再不见狠狼背上那道虽然小小坨却总能让他们安心的小人儿。
是的,祈宝儿走了,谁都没有亲口告知,只留下了封信,仅带了十二和周明之二人,悄无声息的突然就离开了。
周同知所上交的名单与罪证,祈宝儿转托祈康安代为转交于太子殿下。
鋰郡王眼中再没了来时的义气风发,只有着浓浓的担忧,“安乐这是去哪了啊,说一声也好呀。”
旁边的祈康安目光不虞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的扯了下马缰跑前面去了。
鋰郡王:“……”
转头再看方启和郑浩然等人,一个个和他都隔着一字的距离,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这些人也在疏远他。
“唉~”
话说他又招谁惹谁了啊?
这完全的不关他的事好不好,一路上背对背杀过敌的情谊大家伙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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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的衙门某书记内。
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立于窗前,背影瞧着,颇有些孤寂之感。
太史华将手中的公文放下后原是想离开,只是看着虽然外表瞧着依旧但明显气息不虞的太子殿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声劝道:“殿下,安乐郡主想来只是不开心的出去走走,等殿下将南方的事处理好回京,必是能见到郡主。”
话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没人发现自个全程被人算计会不生气。
碰到这种事,便是大人心气儿都不会顺;何况安乐郡主年纪小不说,还实力出众,那心气儿自是更盛,生气是难免的。
不过安乐郡主终归还是孩子嘛,一般小孩子生气,气来得快它去得也快。
但愿如此。
君宸渊转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抬起了脚步走到桌案后坐下,拿起桌案上的公文开始处理。
太史华便知,太子殿下这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出去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不少。
安乐郡主留下封信离开后,殿下虽说平素里看着似乎没事,只他们这些跟了太子时间久的亲近之人知道,太子的心里在憋着火。
这火还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他自个。
这事儿其实说来并不能怪太子殿下,说来都是皇上的算计,太子本身也是全程被蒙在鼓里的。
可,最终受益的人也着实是太子殿下。
这般想来,安乐郡主生气,太子殿下愧疚自责,也都可以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别为难他们这些属下嘛。
殿下瞧着是正常,可这份正常对于他们的工作却是一日比一日的严苛,他们是怎么做似乎都不对,这哪受得了啊?!
这些日子里,他们一旦出现在殿下面前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呼吸时声音大一点引来殿下那如杀人般目光的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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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谁也没想到,祈宝儿这一离开,会一走竟然就是整整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