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的时候奶奶带着秋雨回房间睡觉，秋思这才收拾了房间里的小桌子出去洗脸洗脚。

现在家里拉通了自来水，夏季的夜晚天热，孩子们都是用自来水管里的冷水洗漱的。

秋思站在院子里刷牙，洗脸，然后正正的坐在石阶上洗脚。

原野回来了。

她喊了他“哥！”

哥哥关了门走过来，坐到她身旁“你以后少和向南一起玩！”

她道“你还和张青一块玩呢！”

“不一样！你是女孩子！”

她固执的说“哪里不一样？要是可以，我宁愿当个男孩！”

哥哥认真的望着她“向南···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老大不小了，别还和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的。现在外面人心险恶，社会复杂。我是怕你被人骗。”

秋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哥哥原来是怕她吃了某个男孩的亏，于是打断他“停！哥，我不可能也不会早恋！你放心吧！我可是要上大学，要当女兵的人！”

哥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哥也不是那意思，你年纪小，哥是怕你···”

她再次打断他“我知道，知道！怕我吃亏，怕我被骗！你放心，我是那种能吃亏的人？”

原野就笑“那倒也是啊！以后谁娶了你，我还替那人愁呢！”

“我发现现在跟你是越来越聊不下去了！”秋思用擦脚布擦了脚，端着洗脚水去浇院子里的绣球花。

哥哥坐在原地大声道“你别急啊！知道我替妹夫愁什么吗？愁你有那么多兄弟姐妹，要是他对你不好，我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残废！”

她拿着洗脚盆冲哥哥傻笑起来。

原野不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打小都不是。

街坊邻居的小孩都吃过他的亏。上学也是，姑妈活着的时候三天两头的就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原野又逃学了。现在他念技校，老师管理松散，拿了钱就在外面泡网吧，可是他有一点好，那就是对家里人，没话说！

老师们总是教育我们，不要上网吧，不要早恋，不要和坏孩子一起玩。可谁是坏孩子？至少在秋思眼睛里，原野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秋思进屋，奶奶和秋雨正躺在床上说话。

“奶奶，这是老师让买的！”

“七十多元的裙子，奶奶哪里有钱买给你？现在只有你爸爸一个人上班，要供你们两姊妹读书，还要给原野付学费，我听你二叔说，他省得连厂里食堂的肉菜都舍不得打一个。你和老师说说，换别个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去跳吧！”

妹妹的抽噎声响起“不嘛！奶奶！我要跳！我从学前班开始就梦想着能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参加舞蹈表演。这次不跳我就小学毕业了！”

奶奶叹了口气“秋雨啊，你就当是为了奶奶，算了吧！”

秋雨的哭泣声更大了。

秋思清清嗓子走了进去。

妹妹听见姐姐的声音，立刻钻进被窝里躲着呜咽了。

秋思拉了电灯线，抹黑爬上床。

她钻进被窝，把身子挪到妹妹身边紧紧挤着她问“怎么了？哭什么？”

妹妹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就是六一儿童节跳舞，要买一条裙子，得七十多元，奶奶不同意。”

秋思把头挨着妹妹的脸颊安慰她“你别哭！姐帮你想办法！一定让你参加六一表演！”

“真的？”

她蹭蹭妹妹的脸颊“当然了！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妹妹这才安心入睡了。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秋收和原野就进城去了。

秋思带着妹妹去商店看她口中的表演裙子。

那是一条公主风的纱裙，层层叠叠的纱裙上闪着亮晶晶的星星。

秋思问老板“是不是小学六年级的家长来买过？”

老板点点头“说是小孩子跳舞要穿！你家也是买去表演节目的？”

秋思嗯了声。

妹妹伸长手抚摸着老板拿到眼前的裙子“姐，真好看啊！你看，就像会发光一样！”

“老板，多少钱？”

“平时的卖价都是99，小孩子买去跳舞，说好了收79元的！”

秋思拿过裙子看了又看“老板，少一点好不好？”

老板连忙拿回了裙子挂到墙上，语气不悦的说“少不了！就79元我是一分钱没赚到，是看在学校的份上。少了这个价格不用来问了，我不会卖的！”

秋思拉着妹妹问“要不还是别···”

话没说完妹妹的眼泪就稀里哗啦流得满脸都是。

她心疼的将人搂到怀里。

她小的时候参加过好几次儿童节表演，那时候学校没要求买裙子，都是统一的蓝裙子，白衬衣，奶奶拿大人的旧衣服来用缝纫机给她量身打造了表演的服饰，倒也看得过去。如今时代变了，她不可能再让奶奶给妹妹打裙子。更何况，这纱裙奶奶也制造不出来的。

可就这样让妹妹错过唯一一次六一儿童节的表演，她又不忍心。

女孩子小的时候人人都希望自己能上台表演的。

老师会给她们画好看的妆容，编可爱的发辫，还要在额头上用口红按一颗美人痣。

她的妹妹和别人的妹妹一样可爱聪明，一样平等，所以她一定要让她和别人一样穿上纱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秋思蹲下来伸手帮妹妹擦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姐姐一定让你参加表演！”

秋雨抽抽搭搭的问她“老师说了，必须着装统一，否则就换人！”

秋思起身问老板“就一分不少吗？我们实在没那么多钱！”

老板一脸无情的回她“一分不少！没钱？没钱回家让大人拿钱来！”

秋雨道“我们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那老板指着姊妹俩大声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李家那俩小姑娘！爹妈都去广东了，是不是？”

旁边来逛街的人听了这话全转过头来打量她们。

秋思先是有些羞愧，低下头红了脸。后来又觉得打工又不丢人，她们的父母靠自己双手吃饭，没偷没抢，她为什么要觉得羞愧？

于是她抬起头声音清脆的对老板说“我们是李家的孩子！我有钱买这件裙子的，老板，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钱！”言罢她拉着妹妹拔腿就走。

老板大声喊道“你家也不容易，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我再少你们10元吧！你们拿69元来就成！”

旁边一个人凑过来道“是该少她们点。怪可怜的，听说她妈妈早都跟人跑啦！俩孩子还云里雾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吗是吗？怎么跑的？”

“不就是出去打工和别人搞上了嘛？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别说，这两年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外省那些工厂里工资高，能拿到两千多元呢！”

因为这茬事故，商店门口很快聚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道外省打工如何如何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