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站在阶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秋思蹬蹬蹬的从上头下来推着他“你到底下不下去？”

二叔尴尬的看着她“秋思，你在家啊！”

秋思装作不在乎的笑笑“是啊，我和我哥在楼上商量上学的事儿呢！我已经决定了不去复读了，也不去上大专。二叔，您不用担心奶奶，我会照顾她的。至于秋雨上学的钱，我会想办法的，不用担心。”

原野道“学还是要上的。你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现在我大舅的补偿款还没有下来，等补偿款下来，省着点用够你和秋雨读到大学毕业的。”

二婶听见有补偿款，原本冷着的脸立刻又泛出笑容来“有补偿款啊！我们怎么不知道？秋思，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她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补多少钱啊？”

“二舅妈，你这脸色变的也太快了。刚还念着要分家呢！”原野阴阳怪气的说。

秋思只道“不知道呢，应该不多，现在还在等通知。”

“连有多少你都不知道？怕不是哄你们小孩子的！当初就该告诉你二叔，让他去办这些事儿的。否则这钱，在各个单位里走一遭，鬼晓得到你手上还有几分啊？”二婶说话的强调比原野还怪。

秋实和秋雨去还借来用的亲戚家的小板凳，奶奶一个人在屋子里，听了这许多话，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扶着门框颤巍巍的站在门口，掷地有声的说“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的就在这里闹什么？她二婶，俗话说的好，手心手背都是肉，秋实秋收是我们的孙子，秋思秋雨也是我们的孙女，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样的。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钱，但学费你们还是能拿出来的。我也有些积蓄的，我不要你们养我，就想着秋思也能高高兴兴去上学去。我这个当妈的说一句话，今后秋思和秋雨的学费由你们两口子出，生活费由我出。你同不同意都要出。既然进了我老李家的门，当了我的儿媳妇，就得听我的。至于补偿款什么的，那是用秋思他爸的命换来的，一百也好，两元也罢，到时候由她自己做主。”

二婶一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不活了，我不活了！你们这一家子真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秋思算是见识了真正的农村妇女吵架的仗势了。二婶两只腿搓地，双手弯腰拍着地板大叫大嚷“我真是好苦的命啊！嫁进来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自己有两个儿子都养不活了，现在还要多养两个别人的女儿！”她指着奶奶和秋思这边大声道“你们这是强盗，是土匪，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啊！”

原野冷眼看着地板上的人心道，好一出大戏，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二叔两手抱着脑袋蹲在一边，看看自己老婆又看看秋思，一个劲儿的摇头。他能怎么办？这个老婆好歹她还是要留着捂被窝的，不可能赶出去。

秋思已经走到奶奶身边了，她扶着奶奶道“我原本成绩也不好，上大学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您也没上过大学，还不是养大了我们，还不是把我和秋雨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她话音刚落二婶就起身了，拉着二叔道“分家！今儿我们就把家给分了！”

奶奶气得手都哆嗦起来了指着二婶道“你怎么那么冷血？你不在家的这些年秋思可没亏待过两个弟弟，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弟弟的。你回去问问你那两个儿子，这样做怕不怕天打雷劈？”随后又指着被自己老婆拉扯得衣领子大剌，肩膀都露出来一半的二儿子骂道“你个耙耳朵！我告诉你，要是今天换成是你大哥活着，你死了！你大哥一声不吭就会抗下你们家两个儿子今后的一切。你就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

二婶更气了，松开二叔的衣领子猖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听听，听听，娘老子说自己儿子是耙耳朵！”她又弯腰揪着二叔的耳朵大声问他“你是耙耳朵吗？你妈都那么说你了，你还想怎么孝顺她？”

原野气得手抖，秋思真怕他一个冲动跑去给二婶两拳。

“老太婆，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你说我自私自利也好，说我没良心是个毒妇也罢！反正我不会掏钱给秋思她们两姊妹上学的。我没有钱！你要是来逼我们，那就是要我们一家去死！”她越说越激动，步子逐渐朝秋思她们靠近。秋思生怕出什么意外，立刻道“二婶，你别激动！分家就分家。我19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当监护人了。以后奶奶和秋雨都归我管，绝对不会去找您要钱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您写个保证书。”

奶奶也哭了起来她问秋思“你疯了？大部分地都分给你二叔他们种烤烟了，你拿什么给妹妹交学费？”说罢不等秋思回答就哀嚎道“造孽啊！造孽！”

原野冲过来拉着二婶“你走吧！舅妈！以后我们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您家讨一口饭的！”

二叔也拉着二婶的胳膊“走走！先回家，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二婶挣扎着甩开他们手指戳着二叔的脑袋骂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是瞎的？你背着我给他们钱，给他们买鞋子买衣服我都是知道的。现在你又想糊弄过去，以后好背着我偷偷给他们塞钱！我告诉你，没门儿！今天必须把分家书给写了。”然后又对秋思道“秋思，二婶知道你硬气，这老家的老房子，还有里面的一应家具我什么都不要，都给你。但是已经给我们种的地，我是不会再分给你们了。你爷爷奶奶有多少积蓄我们也不过问，包括你父亲的补偿款一应都与我们无关。我们要是有余钱，出于人情会给上学的秋雨点零花钱，我们要是没有，也没得办法！你两个弟弟将来要娶媳妇，要盖房子的，不是二婶狠心！”

秋思刚要开口原野就道“你真会算账，你也不想想，爷爷和奶奶能有多少钱？这老房子是土基房，又能值多少钱？以后大概是没人要的茅草屋了。这些你倒是不要，就要地，农民就是靠地过活的，你把地全分了让秋雨和我奶奶喝西北风去？”

秋思拉住原野道“别说了，一家人再吵都没意义。秋实和秋收以后确实是要娶媳妇的，现在娶个媳妇那么难，我多少也能理解些。”

“怎么不说了？还有我大舅的补偿款，受益人本来就是你，她有什么资格插嘴？”

二婶听了指着原野问“你什么意思？”

原野道“你觉得我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秋思也不管他们，折进去拿了纸和笔低着脑袋在桌子上写分家协议。协议内容就按照刚才二婶说的写，最后还加了一条，她保证以后不会用二叔二婶的钱供妹妹秋雨去上学。

奶奶腰疼，坐在门前不敢动弹，只擦着眼泪喃喃自语“这都什么事儿啊？老头子，你看看，你还没化呢，家里就乱做一堆了！”

二婶指着原野破口大骂“你个狼崽子，现在长大了就反咬一口了，也不想想这些年你二叔背着我给了你多少好处。现在还说我打死人补偿款的主意，你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敢打你了！”

原野冷哼道“打啊！你打一个试试！”

二婶作势要冲过去，二叔赶紧一把将人拖进怀里，两只胳膊死死拉着她往外走“回家吧！咱回家！”

原野道“二叔，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儿就是娶了个那么没素质的女人！简直丢光我们老李家的脸了！”

二婶嘶吼道“谁他妈丢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秋实都告诉我了，要不是你害的秋思被打得耳膜穿孔她怎么可能考在五中？说这个家最坏的，道德最差的，我真还不敢跟你争！”

原野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关大门，没料到秋思拿着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大声道“都给我闭嘴！别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怪丢人的！来签字，签了字我立刻就去派出所分户口！”

最终，二婶如愿以偿，分了家。

新的户口本上有她和原野，妹妹，还有奶奶。他们成了新的一家人。

可她并没有痛恨二婶。

不是因为她圣母，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她也一样。她向来都是你对我好我叶加倍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和你撕破脸皮拼到底的性子。但两个弟弟和她一块长大，就像亲兄弟姊妹一样，她也希望弟弟们将来能上好的大学，能有好的工作，离开春雨镇这个穷乡僻壤。二叔二婶的主要收入就是栽烟，如果地分给她，他们一年连一万元的烟钱都没有了。这样的收入怎么可能供两个孩子上大学？眼下秋实也要去上五年制大专，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虽然二婶撒泼的样子令人讨厌，但一个母亲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心思她却能理解。虽然她没当过母亲，但她一样为秋雨打算着，奶奶也为她们兄妹几人打算着。

说到底，都是穷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