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

经历了周满顶级驾驶水平的摧残。

原本甲板上囤积的桶装淡水，已经剩不了多少。

张珂可不管。

打开一桶淡水，张珂哗哗地往里加盐。

看得周满很是心疼：

“季辞，你这加进去我们可怎么喝啊？”

“谁说要给你喝啊？”

“那你要干嘛？”

那当然是……

往水里加盐的目的，是将原本桶里的淡水调制到接近海水的盐分水平。

为小深潜者提供一个类似于海底的环境。

虽然深海的水压完全无法复刻，不过比划一下这桶的深度。

张珂觉得还算能有缓解作用。

尽可能弄得像海水吧。

周满还是不依不挠：

“季辞，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来，咱可就要把你军法从事了。”

毕竟在远洋中，淡水可是头等大事啊。

本身在之前的颠簸中，甲板上的淡水就损失了十之七八。

现在张珂还不准入船舱。

现在还拿着这么折腾，周满自认接受不了。

毕竟在远洋航行中，海水盐浓度高于人体体液浓度。

喝了海水，反而会导致人体水分向浓度高的海水中流失。

所以淡水是相当重要的资源。

当然，张珂可没有告诉周满，白雾里其实没有水。

所以现在他们其实连海水都没得喝。

张珂尝了尝水的味道，好像调得差不多了。

顺手也把盐递回那位水手手里。

张珂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还真有家伙随身带盐。

该不会是炊事兵吧？

张珂对周满说：

“周将军，来，帮我把那小妖怪放进去。”

说着对伊斯珊娜怀里的小深潜者努了努嘴。

毕竟伊斯珊娜面色很不好。

不如让周满去触这个霉头。

周满瞪大眼睛：“你废一桶水就是为了那小妖怪？”

“对啊。”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兄弟？原本我们就剩三天的淡水了！”

哈？

三天还不够？

难道周满真要打算在这里长期作战？

反正根据张珂的阅读经验误入克苏鲁背景下的异世界往往都只是一天甚至几个小时的事。

于是张珂试图说服（忽悠）周满：

“周将军，你看周围的雾，你找得到方向吗？”

周围全都是茫茫白雾。

就像梦里那样连桅杆的尽头都望不到。

还谈何寻找方向。

当然，大明时航海早就是指南针的天下了。

问题是这时，指南针还没有后世那种轻量化便携化的水准。

而周满主舰的指南针放在……船舱中。

周满望了望黝黑的深邃船舱。

好吧，自己绝对不想进去。

“所以你要靠妖怪带我们出去？”周满举一反三。

“正确。”张珂肯定，

“要是祂们肯带我们出去，不就用不了三天了？”

好吧。

周满倒是个行动派。

直接就去抱小深潜者。

结果这次他差点又被伊斯珊娜划伤。

另一位深潜者赶紧来安抚：“伊斯珊娜，别怕，他们是来帮助你的。”

伊斯珊娜似乎并不能相信张珂或者周满，直到另一位反复安抚才肯松手。

那位深潜者怀抱着小深潜者，在张珂的指引下把祂放进了水桶。

放进去一刻，她才察觉：怎么回事？

我怎么又是轻易信任了这个异族？

就这么全部按照他的指令去做？

她这才回想起。

刚刚投降时就察觉，这个异族持有着一种感染心神的力量。

结果眨眼之间又中招了。

看来对方绝对不简单。

然而事已至此，即使是掺了蜜的毒饵，她也不得不吞下去。

因为她确实没有办法。

张珂可没有想那么多。

此刻他也在紧张地观察水桶底部小深潜者的状态。

一开始倒是稍微不那么喘气了一点。

现在怎么又喘气起来，还换了一种喘气的方式？

群星力量尽职尽责提醒张珂：

【你这是死水，忘记给人家供氧了啊。】

张珂：淦，确实忘了。

张珂赶紧让周满击打水花，给水中供氧。

平时养金鱼都记得给鱼缸配供氧器，到这里却忘了这一茬。

毕竟鱼类能在水里呼吸，归根也是在吸收水中溶解的氧气啊。

这下小深潜者的症状才真得到了缓解。

祂的鳃喘气喘得没有那么严重了，张珂也观察到祂脚蹼上的脓液也不再外流。

只是刚刚已经流出来的绿色脓水环绕着蹼，在水中组成了一朵小小的淡晕。

甚至神色也看上去好转了一些，嗯，靠孩子母亲伊斯珊娜的神色判断的。

张珂利用群星的力量帮自己分析伊斯珊娜的表情：

先是被夺走孩子后的惶恐，然后是感受到孩子好转后的欣喜。

最后是纠结中的犹豫？

还在犹豫接受张珂的帮助是否是正确的吗？

深潜者可真是排外啊。

倒也见怪不怪。

要是突然有一只深潜者说要帮助张珂，张珂也觉得奇怪。

张珂又想回了当初在梦里看到的，那给李良指引方向的老深潜者。

也不知道李良怎么那么信任对方。

那个老深潜者到和这三位又是不是一伙的呢？

这倒说不清，毕竟深潜者社会和人类两相迥异。

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深潜者平时只会为了交配或崇拜伟大的克苏鲁而聚集到一起。

所以还得先问。

张珂转向可以与他交流的那位深潜者。

那位“她”。

用“她”来描述。

是因为她身上真有类似于人类的雌性性征。

而不是像伊斯珊娜那样。

伊斯珊娜这种，对张珂而言就像是蜥蜴。

根本不存在什么辨别雌雄。

而相比伊斯珊娜，“她”的眼球没有那么突出，五官分布也要柔和得多；

她也不像伊斯珊娜那样，鱼头直接连接鱼身。

而是有明显的头—脖子—身体粗细粗的结构。

看上去顺眼得多。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类似人类的特征。

例如并不明显的鳞片，矮浅的鱼鳍。

【你需要我帮你说出那个词？】群星力量提问。

“混血儿。”张珂自己说出。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埋藏于遥远记忆的知识。

而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的常识。

深潜者可以与人类生下混种的后代。

世界上存在着承袭“深潜者”血脉的人类。

混血种可能终生与人类无异。

也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急速变化成为人称“印斯茅斯长相”的“深潜者”特有的青蛙般容貌。

最终，变化者渐离人形，由海湾等水边入水。

加入深潜者族群，得到所应允的，深潜者几乎永生不死的特性。

而眼前的这位，就像是变化到了一半的那种状态。

张珂继续观察得津津有味。

毕竟混血种在克苏鲁世界，也算是一种奇观共赏的级别。

直到周满开始推搡他。

“季辞！”

“嗯？”

“非礼勿视。”

张珂这才注意到，被他观察的深潜者正一脸怒容地。

因为，此时张珂正在非常认真地观察女性第二性征。

非常学术。

绝对不是张珂真的在意，呃，胸部。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真的奇观共赏。

毕竟参照伊斯珊娜的特征，深潜者胸部那里理应是鳞片和泛白的肚子。

之前袭击李良的那位也是。

眼前这位明显不同。

她的胸部有明显的上扬，乳峰明显分作一左一右。

形状也很有特点。

毕竟深潜者的皮肤又不像人类这样细密。

有所谓异域风情是肯定的。

“啪！”

张珂吃了一个大嘴巴子。

周满无所谓，张珂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活该。

伊斯珊娜则是疑惑加愤怒，害怕：

“海伦，你为什么要攻击他？他才帮助了我们。”

海伦半羞赧半愤怒为自己辩解：

“伊斯珊娜，你要知道，在裸猿的文化中，直视这个位置。”

随即她指了指自己的胸部。

毕竟其他深潜者可没有胸部的概念。

“是一种相当失礼又挑衅的意思，就像调情一样。”

伊斯珊娜看了看海伦胸口的两个肉块，摇了摇头.

她实在无法理解裸猿为什么对肉瘤发情。

反而是张珂还沉浸在群星力量的加持中，很认真地继续观察。

他鹦鹉学舌地从伊斯珊娜的话语截取出代表海伦名字的深潜者单词：

“你叫‘海伦’是吧？名字不错？”

由于有群星力量的加持，海伦当即会意。

这会意错了。

海伦似乎脸上开始泛红。

毕竟两人处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而对深潜者来说，称赞名字是一种求偶的行为。

结果就像之前张珂认为海伦要投降一样。

海伦认为张珂在求偶。

好吧，她反应过来，张珂是无辜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给张珂大嘴巴子。

“啪！”

这一下重了一点，群星力量应激去镇压痛觉去了。

精神失去加持，张珂终于反应过来。

感觉自己啥也没干，就连挨两个大嘴巴子。

而最慌张的反是伊斯珊娜。

她慌忙拉着海伦然后指了指周围的士兵：“海伦，他们随时都能杀了我们呀。”

“我知道，我有分寸。”

当然有分寸。

毕竟海伦的手可不像其他深潜者的爪子那样锋利。

海伦认为那是指甲，不是爪子。

于是她就像父亲教她的那样，把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所以张珂脸上的也不是周满手背上被抓伤的痕迹。

而单纯就是两个通红的五指掌印。

群星的力量镇定心神，张珂义正严词反问：“我又干了啥？”

海伦：“你很失礼。”

周满：“你很失礼。”

异口同声。

张珂也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

好吧。

张珂念念不舍地挪开目光，开始下一个目标：了解船舱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还是语言不同，无法表达许多细节的名词。

张珂尽量用清晰明朗的语言向海伦会意。

张珂描述：“你们是否是和一个年老的，充满智慧的同族一起到来的？”

海伦当即表示肯定：

“那是吾等的主母。”

下一瞬间海伦就察觉自己说漏了嘴。

明明张珂不可信任。

现在却像是对方说一句，自己就恨不得回十句。

肯定是张珂的力量又在作用了，就像之前那样让海伦轻信于他。

明明海伦也掌握力量，可依然受到如此影响。

想到这里，海伦突然想就把一切的事情告诉张珂。

让张珂替她承担，替她去直面困难。

但是理智即时制止了她的坦白。

再怎么想，她都不可能直接对陌生人坦白。

张珂试探着问下去：“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海伦语言传递过来会意：

“我们遭遇了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但由于语言相异问不了再多。

张珂的问题转向另一个方向：“你见到过我的同族？”

海伦：“对。”

“他们去哪儿了？”

海伦望向船舱：进去舱门了。

“你和你的‘主母’都跟了进去？”

“对。”

“后来怎么样？”

“说不清楚。”

海伦随即会意：进去，分离，恐怖的事物。

意思是是说他们进去后就走失了。

随即下一句问：“所有船舱都是这样？”

海伦：“是所有门。”

所有门。

张珂差不多把握住了核心思想。

应该只要是现在这种深邃黑暗的门，进去就会走失，遭遇“极度恐怖”。

而海伦因此就和自己的母亲等人走散了。

最后遭遇“恐怖的事物”。

最终和伊斯珊娜还有她的孩子一起，不得已逃到了张珂周满船上。

还有一个问题：“你和她为什么没有走散？”

“她”指伊斯珊娜。

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伊斯珊娜是母亲，是女性。

海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张珂：

“开始时走散了，后来我遇到了她。”

“她是否也遭受了恐怖的事物？”

海伦这才察觉到，自己还没没关心过伊斯珊娜到底遭遇了什么。

全顾着逃了。

张珂也看出来了。

就慢慢等待海伦询问伊斯珊娜。

她们在交流，伊斯珊娜的表情先是疑惑，紧接着犹豫，焦急……最后是，一丝丝的，害怕？

群星的力量：【你从哪里看出来害怕的？】

【鱼还有瞳孔紧缩表害怕这种设定？】

张珂思辨：

“你基于我的知识作判断。”

“你这么说，意思是我内心在怀疑我自己。”

“然而说到底。”

“同样是我的内心，宁愿下她害怕的判断，而不是不判断。”

“那我必定自信大于不自信。

群星的力量：……

【好吧，你赢了。】

【就算她在害怕，也是在害怕你。】

这倒确实。

张珂一点也不怀疑。

张珂背后还有几十条枪。

最终在海伦的不断劝说下，伊斯珊娜放下戒备了。

伊斯珊娜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海伦。

海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张珂：

“她说，她的儿子也遭遇了‘恐怖事物’，因此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当时没看清，只感受到了恐怖。”

“带着孩子就逃了出来。”

感受着来自海伦的会意。

张珂差不多猜想到为什么海伦和伊斯珊娜没有事。

而小深潜者表现出明显的水土不服了。

毕竟怎么想：深潜者这个种族在克苏鲁小说中本来就是bug。

怎么会有在陆地和深海往返的两栖动物吗？正常自然界两栖生物都是生活在浅水区。

哪会有生物可以同时适应陆地和深海的压强？

然而，这个世界是存在超凡力量的。

所以深潜者的存在才能强行合理。

可是，一旦小深潜者所有超凡力量被‘极度恐怖’夺走了。

他自然就开始排异，开始水土不服。

这和之前，张珂的力量为了保护张珂也暂时离开。

这会不会是同一种情况？

张珂立刻把猜想转告海伦求证。

海伦否定：

“不对，她的孩子并不持有力量。”

海伦指的是海伦和张珂所有的这种力量。

群星的力量这种力量。

很显然伊斯珊娜和她孩子压根无法和张珂交流。

所以并不持有力量。

然而张珂想，既然普通的深潜者都是深海和陆地往返两栖。

那肯定不是群星力量这种力量在支持祂们的生存。

伊斯珊娜的孩子被夺走的，肯定是其他的东西。

张珂费劲全力向海伦解释。

但是在简单的力量相互会意，张珂无法解释明白。

反而是海伦，再次受到潜意识的驱使，她随着交流的深入愈发信赖张珂。

最终忍不住开口：

“您能帮帮我吗？”

海伦指向黝黑的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