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别再往前挤了!”
“周将军,我得看着前面!”
“而且周将军别再挡住我了,你平时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他们已经深入船舱。
张珂艰难地透过周满和墙壁的缝隙,往前方瞧去。
前方,黑漆漆得看不到边际。
只有周满手里的火炬还在缓缓地照耀出一小片光明。
海伦则是选择紧紧贴在张珂背后。
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力量似的。
问题是被海伦贴着后背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珂还是低估了她作为深潜者的变异程度。
好吧,海伦的胸脯其实毫无弹性可言。
反而像是被鳞片所包覆的胸甲一样。
张珂就像是被明光铠的胸口上那两片明晃晃的护心镜给硌着一样。
周满说他还真有那么类似的一套。
金灿灿的,专门用来应付外交场合。
可惜也放在船舱里面。
所以周满以此为理由。
为了保护自己和船员的财产,周满决定和张珂一起冒险深入船舱。
当然真实理由是,周满纯纯吃饱了撑的。
海伦在出发前就说清楚了。
此行人贵精不贵多。
就算当初深潜者有数百之众,深入船舱之后也是相互不知怎么得就走散了。
熟悉超凡力量的深潜者们都中招。
更别说普通凡人。
于是一开始,此行就只准备持有力量的海伦与张珂同行。
结果周满当机立断决定加入。
现在看来周满的选择反而是帮了张珂。
毕竟从现在海伦从后背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量感来看,海伦打张珂那两巴掌绝对是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要是直接张珂和海伦两人深入黑暗,刚过门。
海伦连那把匕首都用不上,直接手撕张珂,张珂又找谁说理去。
问题是,假如将领周满都进来了,留在甲板上的士兵由谁指挥呢?
周满理直气壮给予答案:不指挥。
好有道理。
周满本身就属于战将,属于那种战场上一声大吼往前冲啥也不管不顾的那种。
其余全靠副手指挥和士兵们相互协同。
本来这种勇战派从春秋战国开始就该被淘汰掉。
可架不住人家是真的勇。
周满当下让张珂试试自己的大铁锤。
好家伙,沉沉得就像是一块顽石一样拨不动。
周满志得意满:“何如啊,季辞,我这可是天外陨铁打造。”
行行行,您这是天外陨铁打造的。
明明在化学里面基本成分都是铁掺碳,古人总要把陨铁吹嘘得像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神奇。
当然,在这个充满神秘力量的世界,倒真有可能说不定。
总之黑漆漆的通道里面就只有这么三人,相互扶持着慢慢往前行。
这黑漆漆的通道自然不是船舱,而是穿越舱门之后跃迁到的世界。
“这是你上一次进来的地方吗?”
“不是。”海伦否认。
深潜者们从李良的舱门进入船舱的时候,所经历的也是一条长长得,深邃的通道。
只不过那条通道的情况完全与这里不同。
那条通道镌刻着只有深潜者才了解的蜜语,那些古老而又神秘的名字。
海伦再怎么放下戒备,也不可能直接就把那些隐秘告诉张珂。
反正张珂也在用心观察当下的通道,对海伦的经历反而没有什么关心。
这条通道的脚下是吱吱呀呀的木板,就像原本船只中铺设的木板那样。
两壁逼狭,上面镌刻着一些叫人难以理解的壁画,似乎看得懂又看不懂得样子。
张珂决定在心里呼唤群星的力量。
一开始还没反应,后来群星力量还是忍不住回应:
【你要知道,你的潜意识都认可在这样环境中使用力量就像暗夜中的星辰那样耀眼。】
海伦就是例子,她迄今为止都从未使用过自己的力量,明显是害怕遭到暴露。
张珂很熟练地回复:“但是,知晓自己死亡的原因总比无知着死要好多了。”
【拗不过你。】
周满没有察觉。
但背后的海伦很敏锐得看到仅有火光照耀的通道中突而闪入了另一抹色彩。
缤纷繁复,是星之彩的颜色。
那也是群星的颜色。
顺应张珂对群星力量的召唤。
而自张珂的眼眸中闪烁而出。
在白天中,那样的色彩或许难以引人发现。
直到黑夜,群星色彩无比闪耀。
“真是个疯子。”海伦想。
敢在对方的地盘堂而皇之发动自己的能力。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去阻止张珂的意图。
好像张珂的判断都是对的。
而运用的群星的力量,张珂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看懂的感觉。
【是西汉的风格。】
张珂接下去:“准确说不是西汉,是古滇国。”
不过到底都是那个时代。
总之是公元前200到公元前100年的样子。
通道墙上的壁画,对应上的是张珂记忆深处的文物《西汉杀人祭柱场面铜贮贝器》。
21世纪时,这件文物常常被吹嘘为“最残忍的文物,永远禁止出国展览”之类的。
在短视频里面频频出现。
张珂偶尔见过也完全不稀奇。
当然,相似的也仅仅是风格。
内容完全不一样。
现在张珂试图在群星力量的帮助下解读壁画。
【你看,这些人看上去是西汉的风格,但是穿着完全西汉时候不同。】
确实。
就比如,西汉时将军可穿不起这样奢华的甲胄。
有一身铁甲已经很不错了。
而张珂虽然看不出铠甲材质,但那样花里胡哨的设计绝对是后来才有的。
尤其是那高高的帽缨。
穿着这么张扬的头盔上战场,怕不是生怕自己不是活靶子,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张珂随即下定结论:
“我怀疑这是清朝的壁画,这幅壁画在预言未来。”
群星力量:
【你怎么不说这是普鲁士的壁画,他们也擅长把帽缨弄成直贯天际的样子。】
【你自己都知晓答案,为什么非要否定它自欺欺人呢?】
好吧。
张珂承认预言未来实在虚无缥缈,毕竟壁画给定了其他的断代依据。
况且这壁画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叫人看懂的。
一切故事恰如莎士比亚的戏剧一样纷至沓来。
如日初升的皇帝失去了他的儿子,为了安定皇帝把其他儿子调出京城。
之后皇帝无可奈何地离王朝远去,继任皇位的皇孙担心舅舅们反对他。
大臣们辅佐他褫夺藩王们的势力,随即彼位苦寒燕地的藩王决心反抗。
于是藩王引用老皇帝的祖训: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
“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于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皇孙的军队占有富庶广袤的南方,但他那北方叔叔的筹略却更胜一筹。
进攻,进攻,然后是后退,后退。
双方踩着鼓点乐声相互一进一退,恍若戏台上的武生般打得有来有回。
战争,战争,无尽的杀戮,杀戮。
文人们只会悲叹淮以北鞠为茂草,不知皇帝们只在意淮以南谁主沉浮。
最终。
皇孙负,北军入主京城。
大臣死,诸事付与一炬。
这故事就是朱棣与建文帝的靖难之战。
壁画随之也戛然而止,不知后续。
张珂看完了。
但是,怎么说呢?
【你能感受到壁画中暗藏的力量在尽力引导张珂的感情。】
【但说实话,你事实上并不生活在明代,更未曾经历那场靖难之战。】
确实。
张珂实在无法对这场,对他而言只在历史书上发生的战争,起什么同情和共感的说法。
【况且,壁画这么引导的目的是什么?】
对啊,壁画这么引导感情的目的是什么?
张珂挥挥手,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戏服似的装束,头顶榆木粉漆的木盔。
看得入迷,周满和海伦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张珂此时左手手持着的木制武器,那就像小儿玩具一样轻飘飘不受力。
右手手持着一柄大旗,上面大书特书“靖难”。
明明是很严肃的两个字,问题是字体歪歪扭扭。
张珂感觉配上自己这一身泥菩萨样的装束。
下来就像是戏台上的丑角一样引人滑稽。
还好此时一片空旷。
四周幽暗深邃,也没谁来嘲笑张珂。
问题是,刚刚壁画中暗藏的力量在给张珂穿完这一身就戛然而止了。
引导张珂走到靖难故事的终点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张珂感觉对方把他打扮成这个样子,必定是有什么目的。
然而现在对方离开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张珂一人。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张珂确定了那股力量暂时不会归来。
因为刚刚壁画催眠效果终于全部散了。
张珂虽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
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完全被壁画吸引住了,才会和海伦和周满走散。
当然谁会在意那些呢?
张珂嘟囔着往前走,一把手掀开幕布走了进去。
与其还在犹豫,不如加入这戏剧与之共舞。
。。。。。。
与张珂不同,海伦一开始就察觉到壁画在引导自己的心神,而不像张珂结束了才意犹未尽。
她内在的力量就疯狂提醒她意志正遭受污染。
心神遭到无名力量的入侵。
这使得海伦回过神来。
看来这股力量虽然强大,神秘诡谲又莫测。
但实际反映到位阶上后,并不强于海伦的力量多少。
不然,海伦的潜意识也不会在第一次中招以后,第二次就能反应过来。
随即唤醒海伦的心神。
但是,海伦也不敢轻举妄动。
位阶又不能当饭吃。
位阶高的家伙反而被普普通通事物杀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比如那位谱写《死灵之书》的阿拉伯疯诗人。
精通那些疯狂的知识,位阶确实高。
到头来却还是没有摆脱肉体凡躯的脆弱,直接被不可视的怪物吞噬。
所以,海伦也只是随波逐流。
她看着张珂和周满均陷入迷惑之中,催眠之中。
顺着他们所选择的路径走下去。
期间海伦数次尝试从张珂的腰间取回自己的匕首。
那匕首并非伟大克苏鲁的遗物,但也恰好能和海伦的力量在领域上互补。
可是,在海伦的数次试探中,她屡屡感受到张珂的体温明显不对劲。
真正的被操纵者本来应该像周满那样。
随着壁画剧情的跌宕起伏,忽而满头大汗忽而又如坠冰窟,体温随之不断上下跳动。
可是到张珂这里时,体温呼吸都平稳如常,一切都归于终寂。
似乎,张珂并不是剧情内的一员。
而是场外的观众,或者是欣赏自己对手作品的一个艺术家。
总之他就像和剧情毫无关系。
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只是在观看,只是在欣赏而已。
当然,这种态度其实是很难察觉的。
毕竟说到底张珂已近在催眠状态中。
所谓欣赏还是参与都是已经在一层梦境中发生的事了。
人即使在梦境中满头大汗亦或是热泪盈眶。
真实反映到现实世界后估计也就几个轻微呼吸的跳动,些微体温的变化。
而海伦常年生活在冰冷海水中,而且是持有着力量的超凡种族。
所以能近距离察觉张珂些微的变化。
所以海伦严重怀疑张珂的力量是拥有着在第一次中招时就唤醒张珂的潜能的。
在这种前提下,从张珂那里取走匕首就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毕竟那匕首也是具有着力量的神器。
而在超凡力量的领域,神器的和平转让一般需要力量的认可。
比方说,星之彩以宣告应允给张珂群星的力量。
海伦以宣告的方式将匕首暂时给张珂保管。
然而此时张珂陷入催眠。
可无法应允事物。
而如果将匕首强行夺走,刺激到张珂内在的力量。
本来就睡得不安生张珂完全有可能直接醒过来。
到时候张珂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喊大叫。
直接让这片世界的主人察觉了。
那不反而弄巧成拙了?
于是海伦只能放弃取回自己的匕首。
前面,隧道一直到了分叉的地方,三人即将纷纷奔赴属于自己的“宿命”。
这也意味着即使是一直在随波逐流的海伦也不得不暂时沉睡。
让自己的潜意识主导行动。
海伦自己从内心的深处透过力量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把自己调整到真正随波逐流的状态。
无所凭依,无所在意。
壁画中,此时正描述着属于海伦的故事。
她和她的族人在那场理念之争中败下阵来。
仁慈的母神海德拉,她应允给祂们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的观点。
祂们从深海的故乡来到水面,一直试图去寻找那答案。
当然海伦有自己的私心。
她还要去寻找自己那消失的父亲。
寻觅许久,后来自己的母亲听说在这里有一支神秘的教团,就准备来询问一二。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海伦感受到自己也被披上亚麻布的盔甲,手持纸质木雕的盾牌长剑。
看来这世界也经给海伦在戏剧之中找好了位置。
随即大幕渐起。
海伦也被引导着加入那场戏剧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