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亥时一刻
金乌落下,繁夜登空,秋风寒凉,露水重重。
帐篷内一下拥进六个人来,显得宽大的空间一下子拥挤起来。
韩纪低声道:“我带他们进来时,在这不下百米的地方,发现有两名侍卫盯梢。”
“盯梢?”尉迟鹭转过脸去,诧异的看向他,“可知是何人?”
“属下不知,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轻举妄动。”
“那他们进来时……”
“郡主放心,我待会再带六个人出去,就当是巡逻了,他们不会怀疑什么。”
“那就好。”
韩纪看向他们,面带沉意警告道:“这位是建平郡主,你们现在的主子,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得给本将军好好做事!”
六人一同见礼道:“属下叩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起吧。”尉迟鹭淡淡出声道,“想必韩小将军已经把本郡主的意思透露给诸位了。只要诸位听我命令行事,事成之后,我保诸位有新的身份生活。”
“属下多谢建平郡主。”
韩纪冲她行礼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尉迟鹭点点头,“好,注意安全。”
“会的,郡主晚间不要随意出去,不安全。”
“嗯。”她应下了,没有特殊的情况,她也不会出去,知道这里危险,出了什么事,就算有外祖父在,自己也未保能全身而退。
韩纪带人出了帐篷,还未去重新找巡查的侍卫过来,视线就被一旁欣长的身影所吸引,诧异极了,“你是——”
盛稷不卑不亢,低首行礼道:“卑职盛稷,见过韩小将军。”
“你在这儿站了一天?”他从午时出来就注意到他了,但是当时并没有多问,现在看来……
“守护郡主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卑职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心是好的。”韩纪唇角勾起,又道:“但是郡主是与我一同长大的玩伴,更是我的主子,我不会害她的。”
一同长大?
青梅竹马吗!?呵——
他直起身子来,干净纯粹的燕眸淡然无波,一抹带有血色的朱唇在这黑夜中绚丽极了,沉然出声道:“卑职,自当一视同仁。”
这意思,是将他也给一视同仁了?
韩纪的笑意隐去,面上有些淡漠,点头道:“是该一视同仁的,否则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逃不过。”
这是,威胁他?
盛稷唇角轻勾而笑,视线直视着他,不为躲避,更无惧意,道:“所以,韩小将军下次莫要带那么多人进去,否则郡主若是出什么事,谁都逃不过。”
这是,将话原原本本的又还给他?
韩纪微哂,算是看出来这人是把他当成某一类不怀好心的人了,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留了一句,“郡主做什么可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难道不是以郡主为尊,以郡主为首吗?盛侍卫只要好好当差,郡主是不会忘了你的。”
这是,教他做事?
盛稷不动声色,淡淡的拍了拍自己宽大的衣袖,转身进了帐篷里,“不劳韩小将军费心,卑职自当尽心尽力伺候郡主。”
这是,回给他一击了?
韩纪轻笑出声,凝视着他进去的背影却有些沉重,没有郡主的命令,公然进去里帐内,此人,怕在郡主的心里不可估量。
或许,比他还要……
想到此,他挥袖离开,沉稳俊逸的面庞直直的冷了下来。
不远处
躲在参差不齐,人来人往的篝火里,手中拿着烤肉的白芍白术二人微微心惊,这二人是……
对上了?
还是互不谦让的那种?
……
帐篷内
尉迟鹭将吩咐他们的事,一一告知于他们,并嘱咐道:“若是计划有变,我定让韩纪通知你们先一步离开,绝不会让你们命丧于此。”
六人低声行礼:“郡主放心,我等一定将此事办妥,绝不辜负郡主重托。”
“那便好,多注意些安全,事成之后,按我给你们的路线撤离,那儿野兽最少。”
“是——”
“至于后面你们身份的事——”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帐篷被人从外掀开。
盛稷走了进来,低声:“郡主——”
尉迟鹭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怒声:“谁让你进来的?!”
“卑职要知道郡主做什么,方可保护郡主。”
“用不着你,这儿这么多人,需要你吗!?”
“卑职是想……”他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她却不想听。
尉迟鹭看向一旁的六人,继续说道:“至于后面你们身份的事,我会让韩纪与你们沟通,绝不会言而无信,中途变卦。”
六人抱拳跪下,道:“郡主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先别高兴太早,你们若是事情办砸了,牵扯于我……”她的话音微微停住,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六人也猜到了,低下头去,齐齐出声:“那我等甘愿赴死。”
“是吗?”尉迟鹭弯起鲜艳的红唇而笑,笑的像个勾人的妖精,又娇媚又冷然,尤其是那额间鲜红的花钿,好似鲜活了一般,“你们应该听过关于我的传闻,我这人呢,性子不好。对于为我做事的人,我会非常厚待。但若是这火烧到了我的身上,我会毫不犹豫,将这火给踢灭,再原路烧回去,可懂?”
六人叩地行礼,“下属明白,下属一定办成此事,绝不会拖累到郡主身上。”
“那就好,出去吧。”
“下属告退!”六人起身,又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出了帐篷。
耳边只剩山间呼啸的秋风,一下又一下的刮过,不见停歇。四周突闻野兽声,鹿鸣鸦噪,狮吼鹤唳,清幽可鸣。
路过踏过的脚步声,清晰的踩在这砾石不平的地面上,饶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也不由的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远比不得宫内来的清净,悠闲。
这使得尉迟鹭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添一抹烦乱,脱口而出的话自也带着戳心窝子的愤慨,“你倒是好主张?本郡主让你进来了吗?!自以为是的狗东西!”
盛稷低俯下身子去,轻声道:“卑职怕郡主行事危险,特来汇报一二。如今不仅武夷山山势凶险,就连这山中突现的猛兽都是危机四伏,不可不防的,更别说郡主这里,已然被人盯上了。”
“你已经知道了?”她转过身去,在一旁竹桌前坐了下来。
他诧异的抬头,“郡主知道?”
尉迟鹭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珍珠果米酒,喝了一口,应声道:“嗯,韩纪说的。”
韩纪?韩小将军?
又是他。
“所以,你查到什么了?!”她抬眸扫向他,一冷。
他抬步走了过来,不敢坐,在她对面站定,道:“卑职打算晚间跟着他们去看看,是哪边的人。”
“你觉得可能是谁?”
“郡主觉得呢?”
她拿杯子的动作一滞,桃花眸看向他,森冷:“本郡主在问你!”
盛稷低下头去,“郡主怕也猜到了,只是要卑职给个证据罢了。”
“啧,无趣。”她扔了手中的杯子,任由里面小半的米酒倾洒出来,甘甜,芳醇,世间难得。
他突然低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将那半倒的棕褐色茶杯扶了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根根纤长白皙,肤若霜雪,毫无瑕疵,酒液浸染过指尖,一时意乱神迷,看的人有些醉意。
“郡主觉得,何事有趣?”盛稷看向她的眸光有些压抑难懂,实在算不上清白,喉头滚了滚,眉宇透着一追究竟的认真。
她黛眉微蹙,觉得他这般行为有些越矩了,冷声:“诸事皆有趣,唯独你无趣,明白?”
他指尖一紧,“郡主何以认为卑职无趣?”
“难不成你有趣?”她不答反问,心里异样更甚,环着他的视线也有些深沉冷冽。
他收回了手,再不敢放肆,低首行礼,“郡主说的对,卑职甚是无趣。”
“呵,出去。”她冷漠的站起身,不想多看他一眼,提步便去了床榻间。
该死的罪奴,他竟然敢试探本郡主?!
盛稷微微抬眸,看向她那纤弱娇柔的背影,微微噙着笑意,“卑职告退。”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