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布,芦布。”
魏广德站在自己公房门口看不到书吏,干脆大声喊了两声。
在他话音落下后,就看见芦布已经快速送院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宣纸和墨棒。
“魏大人,我去库房领东西去了。”
等芦布跑到魏广德身前,还喘了两口气才急忙说道。
“东西你放下, 去大门外看看我的随从在不在,张吉,你应该认识的,带他进来下。”
魏广德吩咐道。
芦布进屋把东西放在书案,随即又转身跑了出去。
他们这些在翰林院的书吏,平日里也就是干这种跑腿的活,到是没什么好埋怨的。
“稍等下, 我让下人先给那边送个信, 让他们凑凑银子, 下午我再过去直接提银子给你送来。”
魏广德这会儿回头对殷士谵说道。
“广德,很谢谢你帮这个忙,到时候还请千万不要把我说出去。”
殷士谵这会儿心放下了,但是也不忘提醒一句,“哦,对了,一千两银子还是有点扎眼,如果可以的话,请换成京城几家钱铺的会票即可。”
“行,我让他们换成会票,一千两一张的,今天先给你一千两银子,另外我再找他们筹集更多的银钱备用。”
魏广德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都已经答应了, 再想其他也是枉然。
没一会儿, 芦布就带着张吉进了公房,在他们到来的时候,殷士谵已经离开了。
“张吉,你去汇通商行找林二爷,就说下午我要过去提点银子,让他给我准备一张一千两银子的会票。”
芦布出去后,魏广德就对张吉吩咐道。
“是,少爷,我这就去。”
张吉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下午,魏广德以去顺天府核对笔墨钱的名义提前离开了翰林院,不过走不远就让李书吏自己对办,他自己钻进了李三驾着的马车。
李书吏对此也是没什么话说,其实翰林院的老爷们平日里大多也会打着各种旗号到处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去汇通商行。”
魏广德了马车,就对驾车的李三吩咐道。
随着马车跑起来,魏广德坐在马车里一颠一颠的很是不舒服,虽然马车已经垫不薄的棉花坐垫,可依旧不舒服。
马车到了汇通商行门外,魏广德也马跳下车。
年轻人, 一点颠簸倒也是受的了,只是感觉不舒服, 倒没什么其他事儿, 也难怪京城的老爷们都爱坐轿而不是乘坐马车这样的交通工具。
至于改良马车的减震,魏广德到是知道,可是怎么能就没办法了。
其实在九江府的时候,他就找人试着做过弹簧,但是显然没成功,至于听说过的什么钢板减震,他就不明白是怎么弄的了。
这年头,材料工艺还是欠缺的很,很多东西他提出来,匠人也办不到,只能弄成软软的坐垫,这也难怪国人喜欢北边的地毯这样的东西,铺在马车、轿子里。
魏广德进门就看见张吉,随后就是林二爷。
“林老爷生意兴隆啊。”
魏广德笑眯眯走过去说道。
这家店距离翰林院不算远,也就是次说的那家在崇文门里大街的新店,已经开张,开张那天魏广德不仅叫了九江府和其他江西同年,连带着其他省的进士,和翰林院里的同僚都叫不少。
虽然大家品级都不算高,可是确实人多,到是把声势做足了。
“魏大人里面请,新到的雨前茶,一会儿给大人包一包带回去尝尝鲜。”
林二爷看到魏广德,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忙不迭把他迎进里屋。
坐下后,魏广德尝了尝雨前茶,是西湖龙井,魏广德比较爱喝的,随即点点头,“好茶。”
“呵呵,大人喜欢就好,次送的明前茶不知喝完没有,要是不够一会儿多拿点。”
林二爷乐呵呵的接话道。
“那就多谢,先说正事儿吧,会票准备好了没?”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开始说正事。
对于汇通商行来说,千把两银子还真是不难拿出,只要魏广德不是一次性提万两银子就好办,数量大了还是需要几天时间筹集。
“大人,稍等。”
林二爷从书架一个盒子里拿出几张纸,看去好像是好宣纸,可颜色又略有点差异,面还有复杂的花纹和文字、印章。
“大人,你说要准备一千两银子,小的也多准备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大人用不用的。”
林二爷说着就把手里的会票递了过来。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三张一千两的会票,京城盛源当铺开出来的会票,魏广德也就放心了。
盛源当铺其实也就是盛源钱铺,背后东家的身份很是神秘,都不知道是谁,可是势力却是京城一等一的强大。
他们开门做生意,其实就是做的钱生意,不仅做当铺,也做银钱借贷,还有一个后世较少人注意到的行业,那就是汇兑。
明朝这个时候民间流通大多是铜钱,有官方铸造的好钱,也有民间私铸的劣钱,这汇兑生意其实就是银两和铜钱之间进行兑换。
据魏广德所知,这门生意其实很赚钱。
想想后世各大银行非常热衷于从事中间业务,赚其中的手续费就能想出一二来。
需要说明的是,明朝这时代是没有银票的,魏广德手里用过的就是会票,也就是有限制只用的一种票据,就好像次林二爷给他送来的那张条子,在九江府把银子存进林家,林家开出会票指定在京城兑付,其实也算是会票的一种,还需要他本人去领银子。
至于现在手里的三张会票,其实可以理解为当票,要在指定的店铺兑换指定数量的银两或者是存放的物品,倒是和魏广德认知中的银票类似。
这也就是在京城,才会有人承认少数有势力的钱铺开出来的会票,出了京城这样的票据也就没法流通了。
在这个时代,商业信用并没有被树立起来,所以大部分人做生意一般不收这种会票,交易的时候都会让客户去钱铺换成现钱交易,所以林二爷对魏广德提出要会票还是很好奇的。
魏广德收好会票,又冲怀里摸出那张条子递给林二爷,林二爷拿起条子走到案几前,拿起桌毛笔蘸墨在条子下方空白处写下取钱的数量和日子,最后盖自己的印章,又从书架抽出一本账本翻到一页进行记录,然后才把条子又还给了魏广德。
“林二爷,如果我还需要银子,一天时间内能够给我凑多少银钱?”
想起办那事儿的未知性,魏广德多问了一句话。
“一天时间两三千两银子没问题,多了就需要给小老二一点准备时间,万两银子的话,需要五天左右。”
林二爷立即笑呵呵说道。
“对了,次说的,在京城有人需要借贷银子的话,你帮我留意下,那笔银子短期内我也没什么用处,要是有人要借贷,我也想赚点利息。”
魏广德想起次这店开张的时候,他和林二爷提过放银子出去这事儿,只是后面就没了下文,今天既然到了这里,自然要问一问。
“魏大人,京城要借银子的人很多,就是一般都不太保险,有抵押的大多都是去钱铺里借银子了,毕竟人家是坐店生意,信誉比较好。”
林二爷急忙解释道。
“那没关系,你帮我注意下就好,还是原来说的,抵押物,有抵押物就可以借,利息适当少点也没关系。”
魏广德笑道。
在九江府的时候,他六千两银子是按月息5分放出去的,按后世的话说就是月息5%,年化利息60%,这也是在九江的市场利率,到是没有增加一星半点。
到了北京城,魏广德一开始以为这里的利息会比九江府高,可是和林二爷交流后才知道,在这里的利息,有抵押担保的情况下,利息只有3、4分,比九江府还要少点。
利息高的也有,就是不保险。
好吧,借钱出去最看重的自然是安全,这样高利息有风险的生意,魏广德自然不愿意去做。
等魏广德走出汇通商行的时候,身后的张吉手里已经捧着一大包刚打包的茶叶,龙井雨前茶,刚到京城的。
崇文门里街倒是和魏广德要去的地方很近,明成祖朱棣营造北京城的时候,就在皇宫的东面营造了十座王府,也就是十王府,后世这里的名字叫做王府井。
明朝实行分封制度,皇子未成年前就居住在此地,成年后自然就要分封到各地任藩王,所以皇帝的儿子们在长大不能继续居住在皇宫里后,就会搬到这里来居住。
因为是要外放的,自然不会给每个皇子都营造王府,那也太浪费了。
只是今朝有点特殊,虽然嘉靖皇帝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再另立太子,所以裕王和景王都还住在这里。
魏广德当然不会大摇大摆裕王府的门,他可不想得罪景王。
嘉靖皇帝有八个儿子,可是活到现在的就只剩下这两位,谁知道裕王和景王未来会怎么样?
裕王只是占了长兄这个名分,可要是也和他其他兄弟那样早夭,一切自然都会有变化。
让李三驾车到十王府附近的一处茶楼,魏广德下车就走了进去,很快就被人引进了一间雅间里。
雅间里人不少,除了殷士谵外,高拱和陈以勤也在,还有位魏广德不认识的人,看穿戴就知道是个太监。
“这位是李芳李公公,广德你也认识下吧。”
在向高拱、陈以勤和殷士谵见礼后,就听到高拱开口介绍道。
魏广德心里明白,估计殷士谵回去说了后,高拱也意识到他们空口白话找魏广德借银子似乎有点不厚道,所以和裕王通了气后,把裕王身边的太监也叫出来,至少让魏广德心里放心,这银子是裕王府借的,可不是他们。
在他们看来,魏广德无非就是担心银子借出去没有担保,他们都是清水衙门里的官,自然没什么偿还能力。
别看高供他们又是翰林院又是詹事府的,可这都是没油水的部门,只能领到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
银子是裕王府借的,自然就不用担心没法收回这笔银子了。
“见过李公公。”
魏广德其实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李芳在裕王府到底是做什么的。
裕王朱载坖在京城官场的存在感很低,平时都不常出来露面,他身边的人,可能也只有朝堂高层,还有景王那边才知道。
寒暄过后,几人落座,魏广德也不打算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所以很是干脆的从怀中摸出两张会票。
“这是两千两,盛源钱铺的票子,在京城应该没有问题。”
魏广德把手里会票递给了高拱,他是这里几个人中官职最高的,也是进裕王府最早的翰林,自然是他们的领头人。
“多谢广德了。”
高拱也没有含蓄,接过会票看了眼就递给李芳,然后转到陈以勤手中。
“我也给广德打个借据,以后好说些。”
收了会票,高拱起身就欲去雅座边墙角的案几那里写一张借据,魏广德却是摆摆手道:“这个就不用了,高大人几位可都是翰林前辈,难道广德还信不过几位大人吗。”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高拱也不做作,又坐回座位,“广德这份心我们领了,在这里我代表裕王感谢......”
话没说完,魏广德就已经起身一揖道:“高大人别这么说,能为王爷做点事儿,这是臣下应该的,其实我和我的那些同年在听说此事后,也为王爷打抱不平。”
说道这里,魏广德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们都是人微言轻,就好像在户部观政的同年,有心却是无力,甚至连和堂官说两句都是不能。”
说完这话,魏广德看了眼窗外,对着屋里其他四人又是一揖道:“天色不早,后进还要回翰林院,就不多聊了,要是还有需要,请尽管差人联系我,只要力所能及,广德必尽心尽力也要为王爷办好。”
魏广德并不想过多和裕王府的人牵扯,不是不愿,而是现在京城官场确实有点复杂。
就现在魏广德感受到的,裕王在京城还真没法和景王比,实力相差太悬殊。
今天来此的目的达到,他只希望殷士谵没有欺骗自己,那个太监也不是他们找来的托。
魏广德要的,无非就是在裕王那里留个印象,将来要是真能登大宝,怎么着也该还自己一分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