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的食指早已被自己掐出血来,离桌子不过半步之遥,走过去却好像走过千山万水,他万分不舍的看了一眼林氏,林氏已泪流满面。
手指颤颤,按下了血指印。
林氏也走过来,颤着手指按下指印。
“好了!”族长站起身来,“青山家的,你随时可以带着落花和落叶两个丫头离开李家。”
“什么?”鲁氏突然跳起,什么都顾不得了,“花丫头和叶丫头是我们老李家的骨血,怎么能跟着这个贱货走?就算三叔公和族长有意偏袒,也不能明火执仗的抢我孙女,这话就是到了官老爷跟前说去,我也不怕。”
两个小贱蹄子一走,李家的聘礼怎么办,快到手二两银子哪里来?
反正贱货的嫁妆已经用光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逼她顶多是个死。
林氏哭道:“花儿和叶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们两个离开。”
王青山哀求道:“娘,你就放过两个孩子吧。”
“没门!”鲁氏恨的两个腮帮子咬的咯咯作响,“叫这个贱货死了这份心吧,只要我活着,绝不能让她带走我老李家的人,否则,等我哪天归了西,也没脸去见孩他爹,孩他爹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早……”
鲁氏放声大哭,正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听王落花说道:“奶,你用不着哭爷爷,若让九泉之下的爷爷知道,您要将他的亲孙女卖到刘府……”
她早知道奶难缠,想要带走叶儿很不容易,就算有三叔公和族长在,也不能强行逼迫她放了叶儿。
不过是人都有弱点,她奶是个钻进钱眼,且喜欢计较利益得失的人,她自有个万试万灵的法子对付她。
鲁氏一惊,用力的擤了一下鼻涕往脚底一抹,不等她说完,立刻抵赖道:“死丫头,你怎么红口白牙的污蔑人,谁说我要卖叶丫头了?”
王落花若有深意的看了孙氏一眼。
这一眼让鲁氏误以为是孙氏走漏了风声,顿时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又狠狠的啐了她一口。
孙氏委屈万分:“娘,我可没说,花丫头,你怎么栽脏人?”
“二婶婶,我可没说是你说的,既然你心里没鬼,心虚什么?”
“你……”
“好了,我不想与婶婶争论这个,奶……”她重新看向鲁氏,“只要你肯答应让我和叶儿跟着娘一起,李家我自会去,否则我死也不去,奶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说到做到。”
“……”
“二两银子和李家的聘礼孰轻孰重,奶心里明镜似的。”
“……”
鲁氏转着眼珠迅速盘算。
事情已然闹开,而且已经闹到族长和三叔公跟前,叶丫头一时半会断乎是卖不得了,留她在家里也是吃闲饭,白浪费粮食,不如暂时退一步,也省得这两个死丫头碍眼。
等来日再做计较,反正叶丫头身上流的是老李家的血,血缘是斩不断的。
王落花见她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故意放慢了声音:“还有娘的嫁妆……”
“罢了!”鲁氏生怕再扯出嫁妆之事,按捺住一肚子的火气,猛地一拍大腿,“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竟招来这样黑了心肝,大逆不道的媳妇,要走是吧,好,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扯破了喉咙喊出来的。
说完,嘴抖的像是含了滚烫的烛油。
她平日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尤其是在老大夫妻二人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她自以为将老大和他媳妇拿捏的死死的,连个浪花花都不敢翻出,不想蔫人出豹子,她反被他们掐住了咽喉。
也难怪,这件事来的猝不及防,她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活到现在,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口腌臜恶气堵在心里上下翻腾,原是装病,这下真气病了。
到了夜里便哼哼起来,嘴里却一个劲的骂着家门不幸,竟生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王八儿子,接着又骂遍了林氏的祖宗十八代。
骂到下半夜,喉咙里起火,嘴唇黏在了牙仁上,再说不出一个字,才囫囵睡去。
她一病,王青山只得去伺侯,折腾到大半夜,再加上心中凄苦,一夜下来,双眼眍?,腰酸背痛。
想着林氏腿脚不好,得找牛车才行,见老太太好不容易睡着,他悄悄出了老太太的屋,准备去借牛车。
天未放亮,怕打扰妻女休息,他连屋也没回,一个人默默出门了。
刚出门不久,反方向有一辆牛车从薄薄冷雾中缓缓驰来,赶牛车的人正是隔壁胖婶的亲兄弟,隔壁村张家庄的张长生。
他冲着王落花招招手,又帮母女三人拿了包袱放到牛车上,王落花正要上车,胖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拉着儿子小石头跑了过来。
胖婶将手里的篮子递给林氏:“月娘,你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是我一点心意,你且收着。”
林氏推辞道:“已经很麻烦妹子了,哪还能收你的东西。”
“也不值什么,就几个鸡蛋和几个大饼,我家小石头身子骨不好,平素里多亏花丫头照顾。”
胖婶知道林氏不喜欢王落花行医,也不好往深里说,话锋一转又道,“也多亏了月娘你的照顾,这点心意你若不肯收,那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做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