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手掌纤细白嫩,只有掌中有几块薄茧,根本就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手掌。
而且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也骗不了人,他手臂上的力道恐怕连一杆长戟都举不起来,更不用说骑上战马,上阵杀敌了......
面色虽然昏暗,但也可能是劳累过度,毕竟听说那场所谓的“手术”,正是他亲自操刀,就连华佗神医,都只能在一旁打下手。
嗯,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
想到这里,许褚才彻底放下心来,语气也亲近了不少:“朱公子只是操劳过度,并无其他大碍。本将这就吩咐掌柜,去准备些滋补之物,朱公子好生在此修养。”
“多谢许将军!”
诸葛均强忍住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朝着许褚微微颔首。
既然没了嫌疑,许褚也没理由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他朝诸葛均拱拱拳,便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呼!”
目送几人离开,诸葛均终于长出一口气。
心中紧绷的神经瞬间消失,他再没了刚才那股镇定,整个身体也随之瘫软下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子里传来的一股热浪,热的他快要喘不过气。
这时,他才想起,这床上还藏着一个人呢!
“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条身影便飞快的从床上钻了出来,站在了床边。
虽然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但微微起伏的胸脯,和脸庞上一闪而过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看来她也不是块石头么......
似乎是看到了诸葛均的目光,马云禄轻捋秀发,瞬间恢复原状。
“你到底是谁?”
不等诸葛均开口解释,她又补上一句:“你与那曹贼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救我?”
好不容易开了次口,她却如同开启了连环炮模式,对着诸葛均狂轰乱炸,俨然忘了面前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刚才又救了自己一次。
“嘘,你小点声!”
诸葛均一脸黑线,心有余悸的瞟了眼破碎的房门。
看到马云禄不为所动,诸葛均只得叹了口气,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
从自己为何来许昌,在丞相府中遇到华佗,被请去看病,诸葛均捡着重点说了个大概。
当然,关于营救马腾这件事上,被他改成了在丞相府中偶然听到密报,热血上涌,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拼死救出大汉忠臣,匡扶汉室正义。
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释后,诸葛均的形象瞬间伟光正起来,甚至他自己都感觉变成了舍生取义的英雄一般。
反观马云禄这边,则始终冷着一张脸,不知她内心到底在想着什么。
毕竟,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竟然完美的串接在了一起,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过程。
这也太过曲折离奇,很难让马云禄在短时间内消化。
“你说你只是刘备的军师,不会武功?”
马云禄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讥讽,要知道,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从当世名将张辽的手中,硬生生将自己救走。
现在却和自己说他只是个文人,不会武功,这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呃,那个......”诸葛均转转眼珠,“之前学医时,家师曾研制出一副秘药,饮下可疏通经络,短暂提升力量......”
三言两语,诸葛均便将此事又推给了那个不存在的“师父”。
见马云禄眉头一皱,还要继续问,诸葛均赶忙将话题扯走:“皇叔在襄阳与我饮酒时,嘴边时常叨念当年衣带诏之事,对令尊也甚是想念,不想这一别,竟......”
诸葛均一本正经的扯起谎来,说到动情处还眨了眨眼睛,可惜拼了老命也没挤出一滴眼泪。
他本想将话题扯远,却不料一说到马腾,却正好戳中马云禄内心的软肋。
“别说了!”
马云禄一双桃花眼闪出滴滴泪光,拼命抑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马小姐请放心,皇叔与令尊肝胆相照。今日之仇,在下定会向皇叔一一道来,为叔父报仇雪恨!”
诸葛均借坡上驴,向马云禄拍着胸脯做了保证,甚至在不经意间,连称呼都改成了叔父,以示自己真心。
迎接他的,却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马云禄起初还泪眼朦胧,可一听到“报仇”这个字眼,眼神中忽然充满了亮光。
不错,经此一役,马氏一族被曹贼设计谋害,只有自己孤身逃了出来。
想要对实力强大的曹贼复仇,自己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而面前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属于刘备势力范围,也是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曹贼!
至于远在西凉的那个兄长,马云禄摇了摇头,早已将他排除。
沉思片刻后,马云禄深吸一口气,然后忽然站到诸葛均的面前,径直朝他跪了下去。
“砰,砰,砰!”
额头用力的撞击着地面,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情状甚是凄惨。
在诸葛均目瞪口呆之时,马云禄缓缓抬起带血的额头,目光坚定的说道:“云禄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公子!”
“唉,唉,别......”
诸葛均慌忙伸手阻止,这时代总爱来什么恩公,什么为奴这一套,黄忠如此也就罢了,你马云禄一介女子,怎么也跟着来......搞的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先起来。”
“砰,砰,砰!”
马云禄不为所动,继续在地上用力的磕头。
不多时,地板上已经是一片血污。
“唉,好了,好了......”诸葛均慌忙摆手,“把你脑子撞傻了,我还怎么用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唉,答应你便是了......”
听到诸葛均松口,马云禄才停止动作,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个,马小姐......唉,你别,别跪......禄儿,禄儿好不好?”
诸葛均满头大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么。
“尊卑有别,禄儿不敢僭越。”
“行了,行了,我依你便是......”诸葛均无奈挠挠头,“只不过禄儿你贵为大汉重臣之女,如此自降身份,是不是有点......”
“大汉重臣?”马云禄冷冷一笑,“为奴为婢,总要好过被曹贼凌辱。况且家主对禄儿有救命之恩,禄儿无以为报,只能尽心服侍,以报大恩。”
说到这里,马云禄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开口:“依附家主,禄儿不敢有任何妄想,只愿日后能为父报仇,已解禄儿夙愿!”
“好说,好说。”
双方本就是死对头,诸葛均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当然知道马云禄内心的真实想法,抛开救命、报恩什么不说,恐怕能为父报仇,才是她最终迈出这一步的最大动力。
当然,对于他自己来说,平白无故得到一个侍女,自然也没什么损失。
只不过,这个侍女总是冷着个脸,多少感觉有点别扭。
“那个,禄儿。”诸葛均搓了搓手,一副试探的语气,“和你商量个事呗?”
“家主有事吩咐便是,禄儿岂敢不从。”
话语虽然硬气,但语气间透露出的那一丝颤抖,终究是出卖了她。
毕竟,从一个世家大族的大小姐,一下子变成别人的婢女,她还需要慢慢适应。
“那我就说了啊。”
盯着马云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颊,诸葛均红着脸,慢吞吞开口:“你给我笑一个。”
“蛤?”
若不是被诸葛均一脸正经的表情所打动,马云禄差点就要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登徒浪子。
“家主,你,你......”
慌乱之下,马云禄只得背过身去,不再继续与诸葛均注视。
“哎呀,误会,误会......”诸葛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赶紧上前解释,“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向前看,而不是陷在痛苦的回忆中......那个,你能明白我意思不?”
马云禄愣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身来。
她试着强迫自己做出一个笑脸,可脸上的肌肉却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再三挣扎后,马云禄终于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见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诸葛均顿时意兴阑珊,再也没了兴致。
“算了,算了,兴许你性格本就如此呢?我不该勉强你的......”
诸葛均摆摆手,然后无力的躺了下去。
本就如此?
马云禄呆愣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的一幕幕。
“爹爹,听说中原那边到处都是高山河流,还有数不尽的大城,是不是?”
“爹爹,禄儿也想去许昌,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爹爹,一会儿入了城,禄儿要吃米糕,还要吃粔籹!”
“爹爹!禄儿......”
......
回想起当时和父亲撒娇的情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儿?
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已经死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马云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