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东河是沿街的一条内河,往来舟船不断,此时小舟上的仆人慌作一团,趴在船沿向水中查看,就见落水之人在不断向下沉去,水面上只有一串气泡。
听刚才那短暂交谈,贾家必定是这临安城中的高官人家,否则那些衙役不会只听到一个“贾”字,就态度大变,逃似的跑掉了,这会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有没见到人。
而这落水之人应该是贾六娘的兄弟,贾家的衙内。
那些还在船上的仆人还只在慌乱,竟没个人下水救人,难道不知若是人有个闪失,这些仆人怕是没个好结果。
而这小衙内像是根本不识水性,在水中一阵扑腾,沉了下去,没一会就不见人影。
救人如救火,高山顾不得许多,扯去外衣,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之中。
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刚下一场雪,河水冰冷刺骨。
高山晚上就没吃东西,再加上寒冷的河水,包裹全身,险些就让他抽筋。
幸而他水性还不错,这小河也不是很深,在水下摸索一阵,发现了正飘在水中的身影。
高山快速游到他的身后,用左手将他的胸腹环住,奋力地朝着岸边游去。
“快看,救起来了。”
高山将人推上河岸,吐了几口水,一时力竭,摊到在岸边。
岸边的人见到人已经被救上岸,略微松了口气。
又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他全身发抖,哆嗦着尽量将湿了的衣物拧干,然后接过小七递过来的外衣,却也顾不得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将自己紧紧裹住,只是身上的水在不断带走他的体温。
“哎呀!衙内没了气息!祸事了啊!”有人惊呼。
那小舟也靠岸了,舟上的仆人赶忙围了过来,只见小衙内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毫无血色,已然是没了出气。
高山上前查看,看样子这是呛了太多水,堵塞气管,要窒息了,得赶紧救人。
“快...快看看...口鼻之中可有泥沙水草,快清理赶紧,他这是呛了水了,得赶紧将水吐出来,完了就来不及了。”
高山哆嗦着告诉众仆人,只是这些人像是吓坏了,跪了一地,竟然没有人动起来。
这些人也太过没用。
见如此,只能自己动手。
只是还没站起来,一阵无力感袭来,全身无力,脱力感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那贾家六娘子赶来,看着毫无声息的弟弟,扑上来就哭。
高山也急了起来,急忙对贾六娘说:“小娘子莫要再哭了,快快救人,还有得救。”
听说弟弟还有得救,贾六娘急忙问道,“如何救?”
见总算有个人能听自己说话,高山将溺水急救的方法快速说出。
贾六娘指挥仆人,将口鼻中的一点异物快速清理,然后让一个仆人单膝跪地,将她弟弟的腹部放在伸出的膝盖上,头自然下垂,按压腹部及背部。
众人越来越紧张,气氛开始压抑,小衙内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咳...咳咳咳。”
就在要感觉绝望的时候,水吐了出来。
还好溺水时间不长,这才能救了回来,若是再久点,怕是要进行心肺复苏。
“多谢恩公出手救下我家八哥。”贾六娘说完就要深深拜下。
“不可不可,还要多谢小娘子前番仗义执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不必......”
高山伸手虚抬,想要阻止贾六娘的大礼,只是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就失去了意识。
黑暗,高山感觉自己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这让他很慌乱,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是什么都看不见,虚无中空无一物,这让他更加惊慌,更加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
突然,在远处好似出现了一丝亮光,自己正朝那亮光飞去,越来越近。
“三郎。”
高山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
“三郎!”
这下高山终于听清,是小七在叫自己。
而此时,亮光终于将高山完全笼罩。
血光,火光,高山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
小七满脸是血,摇晃着自己,惊慌叫喊着。
四周不断有喊杀声,惨叫声。
不断有人被杀死,黑暗中,难以分辨是从哪来的敌人,正在肆意砍杀,到处都是尸体、残肢。
高山这才看清,他正在一艘大船上,战船。
不断有敌人爬上船舷,像是从地狱而来的魔兵,恐怖、残忍,只是在杀人,每杀一人,就发出渗人的狂笑。
高山还在发懵,这是在哪?战场?还是在地狱?
“三郎,我们快逃吧!”
小七还在拉扯着他,想要将他拉起,只是突然间,又定住不动。
一柄钢刀从小七的胸口透体而出,刀的主人握住刀柄,反手一拧,再缓缓拔出刀来。
鲜血从刀身上滴滴落下,小七胸前正不断涌出血来,片刻后,慢慢地软倒在地。
“小七!”
高山心如刀绞,想将小七扶起。
突然,又一阵绞痛传来,却那柄杀死小七的刀已经深深扎进自己的心脏。
高山吐出一口血,视线开始模糊,来不及看清杀死自己的人的面容,只知道是无比狰狞恐怖的。
我死了吗?
高山下意识地问自己。
我没死吗?
高山还能思考。
高山缓缓睁开眼,还是血色,一片血红。
真的没死啊。
他很是疑惑,怎么只能看到血红一片。
“三郎!”
又是小七在叫自己,只是眼中的血红十分碍眼。
使劲揉了揉眼睛,手上沾了许多血,原来是额头受伤,流下的血将双眼迷住了。
此时的小七不再是小孩模样,高了许多,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
“三郎,我们被围住了。”
小七很是焦急。
高山看着周围,此时周围聚拢着几十名军士,是宋军的士卒,正紧张的看着周围。
他们正藏身在一处小山坳中,周围山丘之上,站满了敌人,正搭弓引箭。
处境十分危险,完全被包围了,没有一点生路。
敌众我寡,众军士都在看着高山。
“三郎,我们该怎么办?”
众军士问高山,似乎他是这群人的领头之人。
高山看着大伙,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热血上涌,抽出挂于腰间的长刀,环视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哥哥,今日我等身陷死地,当死!”
持刀指向正在聚拢围过来的敌人,慷慨激昂,高声大呼,“有死而已,汉儿惧死乎!”
众军士知道没有生路了,聚在高山身后,紧握手中武器,齐声大喊,“不惧!”
高山大喊,“杀!”奋勇当先,带头向敌人冲去,一头扎进敌人的军阵之中,一时间血肉翻飞。
高山带着大家奋力往前冲杀,敌人的军阵却坚若磐石,不断有宋军士卒被砍翻在地,最终只剩他一个人。
敌人将他团团围住,长枪突刺,将他刺死。
高山躺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
真美!
白云翻滚,云卷云舒。
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周围的战场消失不见,高山觉得天地都在摇晃。
“三郎,你没事吧!”
高山扭头看去,又是小七。
小七身穿短打马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紧张地看着他。
他正躺在地上,躺在甲板上,躺在海船上。
也注意到自己和小七一般装束,为什么自己会身处一艘海船之上。
这是哪?
海船在海浪中风雨飘摇,海上狂风大作,暴雨侵袭。
遇上海上风暴了。
“三郎,你没摔着吧。”
小七关心地问他,将他扶起。
风帆被狂风鼓得满涨,像是就要破裂。
高山急忙大喊,“快落帆!”
如果再不将船帆降下来,在这样的狂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船就要被掀翻。
众水手船工乱作一团,好不容易将帆落下,却惊恐地发现,船身开始向一侧倾斜。
所有人紧紧抓着身旁的东西,想要将自己固定住,仍有几人没有站稳,不慎落水,在这吹起风暴的大海上,怕是凶多吉少。
不是风吹的,而是一个巨浪正朝他们拍来。
高山拼命冲向船舵,几次差点没有站稳,掉进海里。
好不容易爬到船舵处,想要操纵海船的航向。必须迎着浪头冲过去,这浪太大了,如果不能冲过去,船会被直接拍碎。
只是,还是太晚了,高高翻起的海浪将海船重重地拍进大海,船直接被拍碎。
高山被翻滚的暗流拉扯到深深的海里,他不停地划着,想要朝上游去,游回海面,只是暗流太过汹涌,他再怎么用力游,却阻止不了他向深海中落下去。
好冷,好黑。
高山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再次陷入了黑暗。
“三郎!三郎!”
又有人在喊自己,听声音好像还是小七。
高山慢慢睁开眼,就见小七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
见高山醒了过来,小七惊喜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三郎醒了。”
“我这是在哪?”高山很虚弱,还没缓过劲,弱弱地问小七。
“这里是医馆,恩公醒了,真是太好了。”
高山扭头看去,原来是刚才贾家六娘的丫鬟,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却叫小娘子担心了。”想了想,一直称呼小娘子,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便又问道,“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
“奴叫小翠,是六娘子的贴身丫鬟。”
通过小翠的讲解,高山才知道,贾六娘的父亲就是贾似道,闺名没有告知。
这时的贾似道已经辞官回乡,之前有听闻,朝廷似乎一直有意起复他,所以有部分家眷还在临安的私宅居住。
贾似道在朝堂上势力根深蒂固,重新出仕想来也是迟早的事,历史上好像明年就要重新回到临安了,回到朝堂。
被他救起来的小衙内叫贾义,与高山同岁,家中排行第八。
“小衙内没事了吧?”高山赶忙问道,自己救的是高官之子,不能白救了。
他可不管贾似道是不是真的是奸臣,他也想明白了,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而且,有传闻贾似道好像只是私德有问题。
“八哥儿已经没事了,多谢恩公。”原来是贾六娘得知高山醒了,前来致谢,又要盈盈拜下。
“小翠姐姐,快快扶起你家娘子。”高山又对着贾六娘说,“六娘子莫要再说什么恩公,还要多谢娘子仗义执言。”
“既如此,便唤你高三郎。”
这时小七将药汤端来,高山一饮而尽,虽然很苦,但是暖暖的药汤下肚,将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
高山一边喝着汤药,一边听着小翠在讲述着高山昏迷这段时间的事。
他昏迷之后,和贾义一起被抬进附近的医馆,一番诊治下来,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河水浸泡,又受了风吹,有点感染风寒,加之本来身体就有所损耗,才昏迷过去。
郎中交代,喝了药,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能好起来。
贾义也已经醒了,还嚷嚷着要来拜谢,只是被拦着没让过来。
这与高山印象中的贾似道的儿女形象严重不一致,就算不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至少面对他这样的平民,应该是傲慢的,却不应该像现在这般。
又过了好一会,贾府的人已经安排车马来,要接他去贾府小住,好好休养。
高山还假意推辞一番,就顺从了人家的安排。
在马车上,高山想起了之前的那种既视感。
他在以前听说过这种现象,只是说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又称幻觉记忆,指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也叫海马效应。
只是有科学解释,这种现象并不属于灵异事件,只是大脑的想象力里曾经有浮现过类似的场景罢了,或者说既视感来源于大脑的联想,它联想出这个画面,让人有种错觉,似乎是预知了未来。
但是自己所遇到的却又有些不同,先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发生的事情当时他能清晰可辨,虽然略有偏差,但是结果却是一样的。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的去面对已知要发生的事,怕是真要和梦里的结果一样,但凡有所反抗,就要被衙役失手打死。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今日如果不是贾六娘让小翠及时出言制止,还是要承受牢狱之灾,怕也是很有可能不得善终。
只是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高山也想不明白,这是否是一种能力。
或者说,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就在高山想着这有些莫名、又有些诡异的事情的时候,贾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