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是不是?”李存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还在震惊中的石小蛮:“换套嗑儿唠吧,你们再嘀咕这两句破词儿我头都要炸了。”
“可是……”
“啧!那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不过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离谱的事,石小蛮对眼前的人是罗大成已经没什么好缓不过神来的了。
石小蛮蹲下检查罗大成的尸体。
那一枪准得让人害怕,弹孔左右两侧距离眉毛的那种绝对对称感,甚至让她有一丝冲动去拿出爸爸的游标卡尺量一下。
他是怎么在生死之间一跃而出还能射出如此精准一枪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上的活就慢了,李存吧唧一下蹲在罗大成尸体的另一侧,一边翻看一边嘀咕着:“嗬,你还警察呢你。”
“你!”
“别废话,干活。”
一句话又怼得石小蛮脸憋得通红。
李存把罗大成的木制握把警用9mm转轮手枪塞进皮夹克内口袋,这东西枪管只有76.2毫米,整支枪全长也不过才197毫米,小巧精致,临时塞口袋里都藏得下。尽管有效射程只有50米,但既不像大黑星似的动能过剩,又保证了近距离射击的阻滞力,李存想不到比它更适合新阳城内错综复杂环境的枪了。
罗大成的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和铜角,李存也顺手摸了过来,惹得石小蛮在那啧地一声咂了咂嘴。
无所谓,李存权当没看见,继续摸罗大成的口袋。
身份识别卡。
没用,李存随手一丢。
警徽。
黑色椭圆形皮革中下部镶嵌着一个暗白色铜镍合金的金属方牌,第一行大号字体“新阳警局”,第二行小号字体刻着罗大成的姓名和警号,方牌上方是一个硕大的黄铜五角星,中间的白底珐琅彩上,是地心蒸汽塔的图案,大五星上面镶嵌的几枚小铜星,则是罗大成的警衔。
在新阳,警徽是出入三大城区的通行证,只可惜,北面带着罗大成的证件信息和照片,可惜了,还得扔。
可再摸出来的东西,就由不得三人咋舌了——
存折。
罗大成一个月的工资加津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可存折上的数字竟然是……
“个,十,百,千……”巴尔虎的眼睛眯缝着看起来就像肉褶儿里的一道缝,看着数字没忍住喊出来:“靠,五千多啊!这他不得不吃不喝攒个好几年?”
“有问题。”李存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爷您又说笑,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不是,我是说记录有问题,罗大成跟他主子很久了,每个月都存100现金进去,他主子很小心,只付现金,跟他之间并没有可查的没有账面往来。但问题是,罗大成以前同样也很小心,存款的储蓄所之间并没有任何规律,但现在……”李存一页一页核对着存款信息:“你们看,最近八个月,他的存款记录都是外城区金刀街储蓄所。这就说明两件事……”
“第一,他是在金刀街附近领的钱,他幕后主子很大概率就在附近;第二,八个月前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让罗大成彻底放松了警惕,让他觉得,没必要再随机挑选储蓄所作为伪装。”
“还行。”李存第一次赞许石小蛮,但他并没理会石小蛮脸上小小的骄傲,转过去问巴尔虎:“巴记者,你可是专业的,八个月前,金刀街有什么新闻么?”
“嗐李爷您可别再叫我巴记者了,您叫我虎子就成,咱要说新闻嘛,那兄弟我可的确是专业的……”
眼瞅着他又要满嘴跑火车了,李存赶紧打断他:“少废话,说正事呢。”
“啊哈哈。八个月前……嗯,金刀街,金刀街……”巴尔虎抱着胳膊抬头眯眼,过了好一会才猛地睁开眼,眼珠子瞪得贼圆,一脸卖弄地说道:“李爷您还真找对人了,这个事你问别人还真未必知道全貌。先说大家都知道的吧,八个月前新阳发生一件大事,我敢说是满城皆知。”
果然有事。
李存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什么事?不会又是凶杀案吧?”
“李爷您可真是慧眼如炬,电目千里啊李爷!“巴尔虎挑着大拇哥说道:”您还别说,还真是。”
“不对吧,且不说都是DC区,甚至我们组要巡的街离金刀街压根就不远,我怎么没听说有啥不凶杀案发生?金刀街是哪你难道不知道么?”今生的李存其实就跟着自己组长在不远的街道为泰山社收保护费,只不过这些下三滥的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用“巡街”遮了过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巴尔虎狡黠一笑:“嘿嘿。您当然没听说,因为报纸上登的并不是凶杀,而是自尽。没错!那篇新闻正是在下拙作,而在我的笔下,命案根本不在金刀街,甚至不在外城区,而是……”
“等等!”石小蛮触电一般惊呼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巴尔虎:“内城区!是不是内城区!你说的难道是……”
巴尔虎的双下巴磕巴磕巴几下的点着头:“没错。石警官猜对了。刘副市长自尽案。”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2150年4月1日愚人节,新阳警方接到刘副市长夫人报警,说刘副市长前一晚说要加班可一直到第二天都没见着人,担心刘副市长健康的夫人,在家亲自做了早餐,带着仆从一起去办公室看望刘副市长,结果看到的,却是粗麻上吊绳中早就凉透了的刘副市长尸体。
“呵呵,还真是大记者,这么说来你写的是假新闻。”石小蛮反应过来后,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
“错。刘夫人说的是真的,这就是她看到的真相。而我,只是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李存赶紧拦住了石小蛮的小孩子脾气说道:“明白了,你发表的内容字字属实,只不过有一部分你没写,或者说……不敢写。”
“是的。如果我写了,我就是愚人节的第二具尸体。”
“说说吧。”李存摸出了罗大成的烟,递了一根给巴尔虎,火柴噌地擦亮一道光,阴暗中的两人对头点了烟,在一闪一闪的烟头明灭中,巴尔虎开口了:
我是第一个赶到刘副市长办公室的记者。
愚人节一大早天才麻麻亮我就跑到了办公室,不是我勤快,我平时上班是能拖则拖,能摸则摸,但那一天我不是去报社等新闻的。
我是在等刘副市长的死讯。
没错,我猜到刘副市长死了,我等的是一个准信儿。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
别急,你先听完我的故事就知道了。
多说一句,其实我赶到现场时,就敢说办公室其实并不是本案的第一现场。
照片在我的银行保险柜里,李爷和石警官想看的话,改天得空随时来我家看就成,兄弟我手艺还不错,再烧两个菜……
嗐,您瞧我又多嘴了不是?
咱接着说。
索沟。
问题出在索沟上。
乍一看,刘副市长的确是吊死的,刘夫人亲眼所见尸体挂在那嘛,而且脖子上也只有一道索沟。
对,李爷说的没错,不愧是专家。
法医讳莫如深地不让咱们记者靠近,但兄弟我把镜头放到最大,还是在取景器中看到了刘副市长脖子下的索沟,呈闭锁环状,勒痕下颜色较深,但不管是勒痕的深度,还是淤血的颜色,在索沟内都是均匀分布的。
两位也都是行里人,肯定也知道吧,自缢导致的索沟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而应该呈非闭锁状,有提空现象,着力部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索沟的上下缘隆起处有出血点才对。
所以我当场判断,刘副市长办公室其实只是第二现场,而他的真正死因……
是勒死!
巴尔虎兴高采烈地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在说的并不是凄惨的死亡现场,而是什么神采奕奕的神话故事一般,他还要继续卖弄自缢和勒杀分别是怎么压迫舌骨、甲状软骨和舌根的知识,却被李存刀子一样的目光打断。
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肥壮汉子巴尔虎,不过只是一个记者,可刘副市长遇刺案,石家两尸案,都出现了他看上去又痴又贪还大嘴巴的身影。
如果只是出现在现场,还能以记者的职责来解释,可他两次都拍下了关键证据。
这就有问题了,李存的第六感告诉他:
当一个人越是向你表现什么时,就越是证明这只是伪装。
不管是红脸还是白脸还是花脸的面具底下,往往藏着一柄卑劣的刀。
这柄刀,是刺向自己的么?
李存暂时先按下心中的疑虑,眼神凶恶地像是要在巴尔虎身上剜下坨肥肉来,他走近巴尔虎,对方还是那一脸充满了客套的假笑,李存直勾勾地问道:“我不喜欢卖关子,更不喜欢兜圈子。”
巴尔虎嘿嘿嘿赔笑:“那是,那是。”
但在揭开他的故事谜底之前,巴尔虎的圆眼珠子先稍微眯缝了一下,紧接着问了李存一个问题:
“金刀街是什么地方,李爷你,应该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