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飞艇巨大的阴影覆盖了金刀街。

遮蔽了天空的巨型机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艇下投射来粗壮的探照灯柱，被扫到的任何一个人都绝无可能睁开眼睛，只会在强烈的眩光中短暂的失明。

紧接着，从暴徒援军后方，传来了巨大的踩踏声。

轰。轰。

轰。轰。

听得人心脏就像是音量开到最高的音箱振膜，突突突突的几乎要从胸腔里震荡出来。

沉重的脚步夯在街面上，在薄薄的冰雪泥沙混合物上留下硕大的脚印。

还没看清是什么，大喇叭已经远远传来了声音：

“新阳警局TPU部队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让！”

迎接大喇叭的，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发现他们到达后，暴徒援军立刻开始徒劳的攻击。

隔着密集的人群，李存在街角都听到了炒豆般清脆的……

弹头击中钢铁的声音。

紧接着新阳TPU部队还击了。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马克沁11.43mm的子弹发射的声音，射速越来越快，显然是在预热枪管。

新世界的严寒，导致过去极其容易过热、不得不停止射击等待枪管冷却的马克沁，根本不需要像古代士兵们那样，按照说明书打完三条弹带就得换冷却水，甚至来不及换时，还会有士兵直接往烫成暗红色的枪管上尿尿来降温。

尤其是在地心蒸汽塔和蒸汽管道热量无法覆盖的地方。在城市之外的冰原上，只要提供足够的弹药，马克沁理论上是可以无限射击的。

但严寒也带来了副作用，枪油在低温下运动粘度会增加，部件摩擦增大，导致枪机后坐与复进不全，严重时甚至会在击发后产生局部变形导致无法再次射击。

所以尽管严寒让新世界马克沁的火舌重新成为死神的镰刀，但扫射前，必须缓慢击发，让发射药燃烧时的瞬间高温充分预热枪管。

而就在刚刚。

那些单点射和短点射就是在预热。

突然，马克沁那恐怖的射击声停滞了一下。

整条街陷入了一个极其短暂又极其安静的沉默，但任何面对着这沉默的哺乳动物都会在这死神降临前的宁静中不由自主的颤抖。

因为几秒钟后。

死神的镰刀就将挥下。

李存赶紧拽着一男两女往后撤了几步，开玩笑，他还真不敢确定就这些砖墙能不能扛得住几发流弹。

很快，马克沁的射击声已经连成了线，像是一道道正在把街道切割成碎片的死亡射线。

而哀嚎声只是密集射击枪声中卑贱的点缀。

没过多久，枪声停了，哀嚎声也停了。

这个世界安静得像是城外无垠的冰原。

一切都静悄悄的，连一张报纸被风撩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吵闹。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李存大着胆子探出头去，他看到的，是几座铁塔一样伟岸的身躯，在月光下泛着锋利的金属光泽，踏碎了新阳的雾气和战场的硝烟，慢慢显现了出来。

飞艇的探照灯重新照在他们身上。

李存终于看清了。

蒸汽机甲。

——新世界最恐怖的杀器。

它们就像是钢铁的巨人，只不过，巨人被天神之手拦腰斩断后又被祂摘去了胸腔和腹腔，直接在腰上安了个四四方方铁壳子般的大脑袋，脑袋上还伸着长长的炮管。

这个钢铁的巨人看起来有一丁点的滑稽，因为雾气蒙蒙中乍一看，它活脱脱就是一个没长肚子和胸的大脑袋版机械匹诺曹。

沉重的脚步声，就是它如同能撑起铁拳五层楼的石柱那般粗壮的机械足传来的。

而李存一看那个“大脑袋”差点乐出来——

什么啊，这不59坦克底盘么？

没错。

在最后的秋天，人类用锻造地心管道的耐超高压耐超高温材料，赶制了一批“蒸汽核心”，大的有行李箱那么大，小的约莫像个健身水壶，可以在任意蒸汽塔进行充能，高压过热蒸汽会将水加热成超高压高温状态，用汽时，饱和水闪蒸为二次蒸汽快速提供给用汽设备。

原本是以备地心蒸汽塔故障不时之需的蒸汽核心，在新世界那些机械疯子的疯狂摆弄下，小型蒸汽核心供给矿场探头进行远距离作业，中型蒸汽核心用来给燃料严重不足时的远距离货运列车供能，大型的么，就是眼前的这三台新世界黑科技：蒸汽机甲。

它的正式名叫59式蒸汽改进型机甲步战平台。但民间更喜欢直接叫它59改，以纪念旧时代曾经名声万里的那款中型坦克。

59改的机械足是疯子工程师们特意研发出来，以应对城外野战时随处可见的冰峰雪坡。

而机甲巨人的机械足上面，腰的位置直接安装的那个大铁壳子作战平台嘛，李存没看错，就是一辆59坦克。

炮塔上那座100mm的线膛炮还在，但以新世界烈度极低的武装冲突而言，它应该派不上太多用场，震慑的作用远大于直接杀伤，更多的时候，它的杀伤力仅仅用那两座搭载着马克沁的机械臂就足够了。

不对，是机械肩膀。

59的履带和传动轮都被拆掉，安装了两座像是巨人三角肌般的圆球状炮座，机械臂前端是破冰锤、破障锥之类的玩意，只是小臂处加装了两挺马克沁。

59改继续踩着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向铁拳逼近，火舌喷射中，暴徒们已经无路可走。

躲进旁边的集体宿舍么？

抱歉。

这些从内城区远道而来的机甲，宁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密集的机枪弹在间或几发的曳光弹照射下，像是一道道死亡射线一样砸在外城区建筑脆弱的外墙上。

不管是暴徒，还是平民，都在一瞬间和着砖头泥瓦一起被撕成了零星的碎片。

街道上刚刚的喧嚣，已经被59改这把恐怖的烈焰扫帚给扫进了垃圾堆，喧嚣烟飞云散，只留地上死皮烂肉的血污。

“妈的，这帮内城区王八蛋！还是人吗？！”巴尔虎拽下头上的尤登攥在手里朝墙上猛砸一拳。

像是要回答他。

其中一台59改的机械臂转向了街角。

黑洞洞的枪口和炮管都在无声地回答着：

不是。

当然不是。

它们不是人，也不屑是人，因为它们，是替阎王爷在人间行走的索命恶鬼。

炮塔上的大喇叭还在一遍遍重复着：

“新阳警局TPU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让；如有阻拦，格杀勿论。”

三台59改脖子后头的粗壮排气管喷着白汽，在机械足前进的摇摆中，晃着巨大的脑袋继续搜捕漏网之鱼，但凡看见个还能喘气的，直接上去一脚当泡儿踩，黏滑的咕叽一声后，继续抬起黏哒哒沾了一脚鲜人肉酱的大脚丫子继续前进。

后续部队也跟了上来。

一大群警察整握着手里的五三式步骑枪整整齐齐排成方块队列，他们自信的把枪口斜往上端着——被59改肆虐一通后，他们不相信街面上还会有活人，警队的方阵踩着整齐的齐步走向前推进，像是一道跟街道同宽却长不可测的铁犁，轻而易举地破碎着那些还剩一口气的可怜人。

只不过，这道巨大的铁犁，每经过一栋建筑，就会留下两个警员，大喊着叫开门冲了进去。

“小蛮你知道啥情况么？”

石小蛮一脸懵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