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TPU开始接管外城区后,李存他们就迅速回到了巴尔虎在中城区的家。
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今夜的新阳到处都闹哄哄的,飞艇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从天空与探照灯柱一起投射下来,临时征召的蒸汽公交轰鸣呼啸着把警队的人送往城市毛细血管的每一个末端。
大搜捕开始了。
不停有警察从建筑里拖出可疑人员,木制的警棍疾风骤雨地砸出凄厉的惨叫。
无一处不灯火通明,而透过所有打开的窗户,无数信件、书籍、笔记,被仔细审查后又被撕得稀巴烂的扔了出来,跟被地心热量融化成雨滴的雪花一起,呱嗒呱嗒地糊在街道、墙壁、垃圾桶上。
巴尔虎、石小蛮都有合法证件,再加上石小蛮的身份和巴尔虎孝敬的两条咸鱼两挂腊排骨,警察没在巴尔虎家搞太大的动静。
“小石明天早点归队。巴记者今晚最好不要出门。”
警察扔下两句话就心满意足地先撤了。
李存倒是希望他们多待一会儿。
因为此时此刻……
他正跟那个神秘女人躲在巴尔虎的衣柜里,肆无忌惮地吸着那股往骨头缝儿里酥的香味。
女人既不躲着不让李存闻,也没凑过来真让他闻个痛快,就这么一脸无人能识破到底是拒绝还是迎合的笑。
听到警察走了,李存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攥在夹克口袋里的枪。
“现在,该说说你的故事了。”
“我可以说。但你确定你准备好听了吗?”
“怎么。”
“我怕你怕。”
“不不不,要跟你死一块儿,黄泉路上不知道多少小鬼得吃醋呢。”
“哈。”女人淡淡笑了一下,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如果只是死,那反倒的确不可怕了。”
“噢,是吗?”
“现在是你最后有心情跟我开玩笑的时间了。”女人变得一脸严肃:“等下,你会赶我出去的。”
李存还想再说两句俏皮话,可接下来昏暗衣柜中的一幕,把他所有的轻佻言语全都死死掐死在了喉咙眼儿里——
女人在脱衣服。
背过手去,轻轻一拉,解开了皮制长裙背后的系扣。
哗啦一声。
线条硬朗的结实皮裙半立在衣柜里,恰好挡在女人的腰间。
但仅仅半具身躯,就足够让李存震惊的了:
因为女人的身体……
是机械打造的!
全金属外壳在腹腔处是透明的曲面玻璃盖板,暴露着腹内的机械结构,一枚闪着明亮蓝灯的迷你蒸汽核心格外显眼,齿轮,凸轮,滑轮,双面斜齿轮,圆柱齿轮,寓合齿轮,曲轴,突点轴,限位轴,传动轴,球头轴,无数精密的零件在它的驱动下飞速运转。
金属外壳密封良好,这才导致李存这么近距离都没听到盖板下原本就微不可闻的咔嚓声。
隐藏了所有机械结构的其它外壳上,坚硬冰凉的金属光泽在闪烁着。
“还要继续吗?”女人悲凉地笑着问李存,手已经搭在了锁骨中间的衬衣纽扣上。
李存承认他懵了。
他怀疑过女人身上揣着什么机械大杀器才会有那细微的钢铁和机油味儿,但他真的从没想过……
女人本身就像是一件致命武器。
李存在沉默。
女人的笑愈发悲凉,李存很确定,不是凄惨,而是悲凉。
她慢慢地揭开了衬衣的纽扣。
柔软的衬衣顺着光洁的金属外壳流畅地滑落在长裙上,只剩一件内衣。
而李存的心脏已经快要在剧烈的突突突狂跳中蹦出胸腔的束缚了,一瞬间他仿佛感觉眼前的女人不是女人,而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
精致的脸庞,光洁的脖颈,柔软的手掌,饱满的两团。
女人还能称之为“人”的,只有这屈指可数的几处,其它无一例外,全都是机械。
李存没办法让自己不往皮裙所在的腰肢看下去。
女人荒唐地笑了两声,刚准备要把半立的长裙摁倒,衣柜外传来巴尔虎噗噗腾腾的脚步声。
吱呀~~~
衣柜门打开。
女人已经重新拉起了长裙系好纽扣。
巴尔虎和石小蛮看到了两张脸——
女人的绯红。
李存的煞白。
“你们……”石小蛮狐疑地看着李存的不自然。
还是巴尔虎精明地解围:“呦,二位,嘛呢,警察都走了还不赶紧出来呐。这一宿可真是折腾,家里肉是没了,还囤了点旧时代的米,我打点蛋花进去汆个稀饭,咱们热热肚子。”
米是陈米。
旧时代的遗产,被凛冬急冻在冰层下,又被新世界的矿工掘出来化冻。
味道已经极其难以形容了,如果是在物资过剩的旧时代,到点香油,倒是能盖住陈米的那股霉味,可在新世界,算了,凑合吃吧,人家巴尔虎还打了俩鸡蛋进去呢。
依旧处在震惊中的李存稀里糊涂喝下一碗稀饭,热量从胃部蹿升到大脑,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巴尔虎捧着大碗呼啦呼啦地顺着碗边转圈吸溜着,像是找话似的打破沉默问女人:“美女哪里人啊。”
“内城区。”
“嗬!内城!那怎么跑外城去了?”
“说来话长。”
“嗐,慢慢说啊有的是时间,对了别光说,你怎么不吃?”巴尔虎话音刚落就拍了自己大脑袋一巴掌:“嗐!您瞧我这记性,兄弟我这是寒碜了点,这点儿东西放内城区确实没眼看……”
“噢噢噢,不是。”女人也愣了一下,赶紧捧起碗来,但小小的嘴只是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并没有真喝。
开玩笑,机械人哪里用得着吃东西,知道她“体内”的秘密的李存不好说破,只能强压着自己的好奇低头继续盛粥。
但女人也知道,如果不交代清楚自己为什么去外城,怕是说不过去——
毕竟,眼高于顶的内城区王八蛋,连踩到中城区的地都要捏着鼻子用手帕去擦鞋上根本不存在的泥点,更何况混到铁拳三楼这种鬼地方呢。
如果内城区的人要去铁拳找乐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全程在铺着天鹅绒的专车接到同样铺着天鹅绒的迎宾地毯前,走专门的白金升降梯直奔五楼。
女人放下了碗。
“我叫尤珊珊。出生在外城区。只不过现在在内城区过活……”
巴尔虎放下了碗,晃着大脑壳子问道:“噢,那怪不得,珊珊——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珊珊在内城区是做……”
尤珊珊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要是不嫌我脏的话……算了,没什么,鸡头。”
“……”
“……”
“……”
“对,就是你想的那种鸡头。”